第五十九章 违心
陈若懿虽是做奴才的,看上去也是逆来顺受一副怯懦模样,但很多时候,别人惹了他,他也会在心里头暗自嘀咕几句。
最主要还是拜朱衍所赐,没到朱衍身边时,陈若懿被人欺负不会吭声,而后跟在朱衍后面,多少有那么点狗仗人势的意思。他见朱衍如何做,自己心里就记着,日后别人侵犯自己了,不会回手反嘴,但是心里记得门儿清。
从小爷爷陈德信教他的那些个忠孝礼义,他也记着,却在遇见朱衍以后,见过他所做的每一件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以后,那些戒律清规就全部破防了。
他不会像朱衍那样真正付诸行动,但他心里会掂量考虑。
说朱衍活该,也不完全当作是骂他。毕竟朱衍是实实在在的活该,若不是他把陈若懿逼到没有退路,他今儿也不会躺这儿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陈若懿可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都是朱衍自己造的。
但朱衍这边就觉得新奇了。
印象里他好像没见过小奴才骂人,还骂得是他。
“你说谁活该?”
“你。”
简单利落的一个字,教朱衍听得宛若头顶一道惊雷劈下。
“你再说一遍。”朱衍还是懵的,他似乎长这么大也没人说过他活该,身边哪个人不是敢怒不敢言的,他倒是晓得这帮孙子会在背后说他闲话,万没料到终有一天忍不住骂他的,是陈若懿。
“你先把药喝了。”别误会陈若懿是担心他病情,他是实打实地觉着药快凉了,他还得动身重新温药,烦。
朱衍望了眼矮桌上那碗汤药,无法置信地怪笑了声:“你这是,在命令朕做事?”
好家伙,陈若懿骑到他头上来了!
“陈若懿。”朱衍气得不轻,身子前倾,伸手抓来奴才的衣领,刚要张嘴破口大骂,却瞧见他额前头发遮盖住的一片伤痕。
是新伤,刚脱了疤,那块皮肤看上去比周遭的更要脆弱,颜色深浅也不一样,朱衍皱眉仔细观察了下,发现痕迹还真不小。
他继续揪住奴才的衣领,视线往下,但见那双手垂下,手背也是布满疤痕。
他抿唇,问:“你额头的伤哪儿来的。”
“磕到的。”陈若懿如实回答。
“在哪儿磕到的。”朱衍继续问。
“忘了。”总不能自己腆着脸告诉他这些都是在地牢里自己折腾出来的吧,陈若懿不是那种喜欢叫苦不迭的人。
他也不觉得受了委屈可以向面前这个男人倾诉。
“忘了?他们打你了?”朱衍觉着这伤肯定不是陈若懿自己想不开弄出来的,那必定是有人在地牢里对他用刑了。
那夜心口被刺了一刀,朱衍不可能不气,加之头疾复发,比以往还叫他难受,总不能还叫人把陈若懿好吃好喝供着,他起初也是想给他点苦头吃一吃,省得这小子不晓得自己几斤几量。
可再往后,他就察觉自己的情况很不妙。耳鸣得极其严重,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无法听清身边人究竟在对他说什么话,唯一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朱六握住他的手,紧张兮兮的那句:“哥,你千万坚持住,你得赶上若懿哥哥来见你一面,给你说好话。”
偏偏这句听得无比清晰,叫他立马睁眼抓住朱六,咬牙切齿问陈若懿人在哪儿。
再往后,他就得知陈若懿腰伤复发的事情,才知道这奴才的命悬一线。
他敛了敛神色,揪住陈若懿衣领的手松下好几分力气,嗓音也温和下来:“还记得谁打的你么,告诉朕。”
记不得也行,把看守地牢的那帮人全都带过来,给他一一指认。
“奴才若是告诉皇上,皇上会将那人如何。”朱衍惯用的手段,用威胁和陈若懿有关的人来刺激陈若懿,以达到让陈若懿屈服的目的。
“哪只手打的你,叫把哪只手剁下来。哪只脚踹的你,就把哪只脚割下来。”
“奴才的手,是奴才自己蹭伤的,奴才的额头,是奴才自己磕墙上的。皇上要剁奴才哪只手?割哪只脚?”
揪住陈若懿衣领的手彻底松下,朱衍皱起眉头,想不通,不禁去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太疼了。”陈若懿微微眯起眼睛,好让不断涌上来的酸楚别变作眼泪流下来,他真以为泪水早就在地牢里用脑袋撞墙的时候流尽了,没想到还能当着朱衍的面又开始想哭鼻子。
这泪,就跟后背那块伤一样,流不尽,疼不完。
“哪里疼,背上的伤么。”朱衍压低嗓音,话里全无半点激进,他温柔起来的声音是非常动听的,像是给人下了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