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朱衍没有留他。
出了门,外头的寒气虽冷冽,可这空气嗅着是舒坦的,陈若懿赶忙去找张太医,朱衍整个脸色都相当不好,在陈若懿说完那些话以后,他整个人看上去岌岌可危,似乎轻轻一碰便能倒下。
陈若懿打算尽快在他倒下前,将张太医给请过来。
恰巧张太医正领着一帮人往这边走来,陈若懿心中疾呼来得及时,忙将朱衍的情况和太医解释了下,于是一群人加快脚步往前面跑,剩得陈若懿气喘吁吁,扶着腰,缓缓走到屋檐下,打算捡块地方坐会。
或者,干脆就不回去了。
他自然清楚方才那些话说出口能给朱衍造成多大的伤害与冲击,就因为和他处了这么久,太了解他,才知道说什么话最能击中他。
以往陈若懿绝对不会说出口,无论朱衍将他逼至何种地步。
可现今不一样了,陈若懿只想着他若是再有什么闪失可好,他受够了那段日子里对朱衍生死一无所知的折磨。
他甚至不愿意再去回想那段失魂的日子,每每触及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于是他往前走了几步,又默默回坐在檐下,半个身子倚在柱子上,他望着朱衍寝宫那个方向,长长叹了口气。
在遇见朱衍以前,他从未对未来有过什么期许,他在这个男人半压迫半哄弄的情况下,也开始跟着他一块做起日后的美梦起来。
那时他的梦很简单,就是陪着朱衍。
他是一具空空的皮囊,没遇见朱衍前日子寻常反复如若一潭死水,要不是被派去西北,他应该老死在这宫里的。
可就是在遇见朱衍以后,喜怒哀乐皆与另一个人息息相关,陈若懿虽没什么雄心壮志,却每每在看见朱衍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也跟着快乐起来。
陈若懿能够相当细微地体会到朱衍的情绪,朱衍今天心情好,他也跟着心情好。
朱衍今日很烦躁,他也跟着担忧。
朱衍受伤,他跟着难受。
他的喜怒哀乐陈若懿全部能够体会到,然后跟在他后面再细细品味一番。
爷爷陈德信带着自己在王大娘那里养伤的时候,王大娘不止一回骂过陈若懿天生做奴才的命,从不为自己做打算,她说陈若懿只知道当奴才,当个毕恭毕敬的贱奴才,凡事只知道为主子着想。
她说陈若懿不是个人,只是个寄生在主子身上的臭虫,没了主子,这只臭虫也没办法继续活下去。
“你当真,当真只是为了你爷爷那个夙愿才回的宫?”王大娘看不起陈若懿这种太监,讲出来的话十分戳心窝子。
这句话陈若懿一直不敢拿出来细细品味,而现今坐在这里,望着那座宫殿,心里头不由地冒了出来。
似乎,这时再去追究这话的对错,也已经晚了。
他瞧见将那些戳心窝子的话说出来时朱衍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他就在想,这个男人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
陈若懿扶着柱子艰难起身,他朝着寝宫走出三步,想想又退了回去。
他又想想,准备迈开步子,一只衣袖被人扯了扯,陈若懿转头,瞧见是小太监阿念。
有些日子不见,阿念这个小孩窜了个子,衣裳十分不合身,以往他跟着陈若懿吃住在一块,陈若懿好在还能为他衣食起居做点着想,他自打被朱衍揪出来后,阿念这小孩的踪迹他也无法得知。
“阿念。”陈若懿轻轻唤一句,伸手握住小孩的手,“你还好吗。”
小孩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望着陈若懿:“陈公公,我爷爷喊你过去他那一趟。”
常年侍奉在朱衍身边的那位老太监,也在宫中小太监们里以“爷爷”自称。这回金帛说他染上风寒,不得已才叫来陈若懿去照顾朱衍。
不知为何,阿念将这话说出口,陈若懿眼前便浮现那位身形佝偻总是眯着眼睛的老人,他大感不妙。
老太监一生清贫,只尽心尽力侍奉在朱衍身边,虽也时常无法琢磨头朱衍的脾气,也能做到按朱衍说的办。
陈若懿离去的七年,他在朱衍身边伺候了七年。
走进屋时,陈若懿闻到里头一股死人味,差点又收回脚扭头跑出去。
他被老太监这突如其来的一病吓得不轻,还以为只是普通的伤寒。
陈若懿身子滞在门前,杵了好半会这才走至老人床榻前。
一张棉被盖住那具风烛残年的身子,老人半张着嘴,看上去是在用力吊着一口气。
陈若懿忽然嘴唇发抖,望着这副情形,难免思及当初陈德信死的时候。
也如今日这般,老太监颤巍巍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了陈若懿的手腕。
然后开口。
“你可知这七年里他只在梦里喊陈若懿这三个字。”
作者有话说:
国舅下个月开始更新,想问问看还在看这本的小读者,还想不想继续虐了,不想的话下面的收尾我就放温柔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