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知什么是恨,我只知,我忘不了那两场噩梦,那年的秦风峡和那日王城树林里的心死不复。
非烟继续说道:“我犹记当年苏姑娘到日月楼时,主人曾经拒绝过你,你却执意要闯进主人的生命中,既然留不到最后,你又何必去招惹主人?”
刺骨的风透过袖口侵入血脉,久未张嘴的我哑着嗓音道:“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非烟欲言又止。
“你可有失去挚爱的感受?”
“非烟不明白。”
“你不明白,如果你爱过一个人,爱得深入骨血,犹如生命,当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两次死在你面前,那会是什么感觉?”
“苏姑娘……”
“痛不欲生。”我说,“尤其是当你知道两次俱为骗局,你却拼着性命以死相护的时候,更是那样吧。心都没了,何来爱与恨?”
“苏姑娘……”非烟捂住嘴,眼泪簌簌而下。
她还想再说什么,我却快步拐过转角处,进了屋里。“扑通”一声,非烟在门外跪下,泣道:“苏姑娘,我知道主人伤你太深,让你心中有怨。可你又何曾知道,强如主人,也有他无法面对的过往,也有他忘不了的心魔。他从未想过将你算入局中,甚至也曾试图让你远离风波。可他明白,这些终归只是徒劳。主人太了解你,可苏姑娘,你又了解主人吗?他的犹豫不定,他的诸多害怕,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甘心为你毁了这亲手筹谋的一切,落得一身伤。苏姑娘,若是你真的明白主人,可不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捂住耳朵,不想再听。
“你离开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待着。”
“苏姑娘……”
“走!”一声断喝,震得我胸腔里气血翻涌。
非烟啜泣了一阵子,终于起身离开。我在桌前这一坐,便坐了一夜之久。慕渊没有如常来看我,非烟也没来送饭,反而是伙房里一个面生的大娘来给我送的晚膳。次日巳时,又是她来送汤,说是慕渊特意叮嘱给我熬的,只此一盅。
我揭开汤盅看了看,是上等的血燕炖白莲。再将汤碗盖上,我又坐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像翻书一样不断闪过许多画面。
前尘过往,恩怨纠葛。
慕渊待我的种种竞相浮现,从容风雅如他,也曾为我手抖得扎不了针;也曾为我惊慌得连说话的腔调都改变;也曾为我伤情颓然;更为我亲手摘得那十年结果的韶语花。说到底,真应了非烟所言,他这般深谋之人,也有犹豫,也有害怕。他从不像我,在“情”这一字上偏执如魔,所以,我与他才走到了今日。
微微敛下眼皮,我收了纷杂思绪,双手勉强捧起汤盅,缓缓出了房门。
难得风雪停歇,阳光破云而出,照遍万物大地。
走到慕渊寝房前,见雕花的窗户虚掩着,我便站在原地,透过狭小的细缝,睨见慕渊彼时正坐在床上,衣衫不整。一双玉手替他整理着衣襟,又给他穿上那一袭月白色的常服。我心里顿时一阵刺痛。那穿着紫色裙衫的女子倏然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我不想再看,木然地回转身。经过那株松木下时,我将汤盅扔在了那处。
摇摇晃晃地走出行宫,我不知该往哪里,只循着一条几乎被雪尽掩的小道,毫无目的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