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泑没有去练习, 而是回到宿舍里,径直爬上床,钻进被窝。
那些久远的记忆不断冲击着她的神经, 零零碎碎的片段变得越来越清晰,直至那些片段被织成完整的画面, 彻底的清晰了。
她还小,白白软软的一团, 刚被阮明颂从福利院里接出来, 怕生又内敛, 和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哥哥格格不入。
但陆兮繁对她很好, 把她当洋娃娃似的,把自己的玩具赛车, 装甲机器人都拿出来给她玩。
但是兮泑不喜欢,摸了两下就放手了。
陆兮繁眨眨眼,以为自己不受喜欢, 还有点委屈, 跑回去找妈妈诉苦。
兮泑就跟着他过去了。
两人在门外, 隐约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声。
是陆宏深在说话:“明颂, 你为什么非要领养个孩子过来, 我们家现在气氛都变了。”
阮明颂温温柔柔, 笑着哄他:“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
陆宏深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生硬:“你这么聪明, 难道不懂我的意思?我想要的,是我们俩的女儿。”
阮明颂怔忪,垂了垂眼,挽住陆宏深的手臂:“抱歉,但我觉得兮泑就是我们的女儿, 既然把她带回来了,我就认定她了。”
陆宏深情绪有些激动:“可是你即便想领养,也得......”
兮泑听不到了,因为陆兮繁伸手把她的耳朵堵上了。
兮泑迷茫的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脑袋的陆兮繁。
陆兮繁那年十岁,虽然稚气未退,有时候也很爱耍脾气,但在六岁的她眼里,和跟大人没什么两样。
大人的话都是要听的。
所以兮泑安静的,没有躲。
陆兮繁把她拽走,带回了屋里。
他把乱七八糟的那些玩具全都收了起来,然后对兮泑道:“以后妈妈会给你买你喜欢的玩具,到时候你就有的玩了。”
兮泑开口问:“你们会把我送回去吗?”
陆兮繁迟疑了片刻,笃定道:“不会,我们家妈妈说了算。”
但兮泑没有那么天真,她一开始就做好了自己会被送回去的准备。
所以她不打算跟陆兮繁和阮明颂太亲近,她更喜欢独自行动。
她在门前花园里种了一棵向日葵。
其实向日葵交给她的时候已经长的很好了,快要弯腰了。
某天她正准备给向日葵浇水的时候,从隔壁飞过来一个足球。
她吓坏了,她的体质绝对不能受伤,如果受伤她可能会死的。
于是她扔了水壶,本能的抱住了脑袋。
索性,球没有砸到她,而是正正好好砸到了向日葵上。
那颗快要弯腰的向日葵,一下被砸断了,大大的旺盛的花朵跌落在泥土里,看似依旧旺盛却已经没有了拯救的希望。
兮泑呆呆的看了半晌,气的浑身发抖。
这是家里唯一一个,属于她,且全部属于她的东西。
她愤怒的失去理智,甚至失去了多年养成的不争不抢内敛的个性。
她从大门栏杆钻出去,跑到隔壁,看见院子里一个正在向墙头张望的男孩。
那男孩长得真漂亮,眉眼精致,穿着贵气,是任谁见了都不忍心跟他生气的那种。
但兮泑除外。
她按响了门铃,绷着脸,胸前的衣服上还有被溅到的水渍。
男孩转过头来,眼前骤然一亮。
他迟愣半晌,才慢慢朝兮泑走来。
“我以前没见过你。”
兮泑微微蹙眉,睫毛颤了颤。
男孩身上有种香气,是清淡的香薰味道。
她在福利院里,从来没见过这么周正且儒雅的男生,他们大多很疯很闹,好多次差点把她撞倒,还会吐着舌头,眉飞色舞的嘲笑她玻璃人。
他们从不会这么斯斯文文的说话,看人的目光也不会这么纯净温和。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男生。
男生又说:“我叫晏淮,你长的这么漂亮,如果见过我一定能记住。”
兮泑被他堵得没有话说。
明明他自己就长得很好,却反倒一幅被她迷住了的样子。
兮泑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栏杆,张开润红的唇:“你跟我玩石头剪子布吗?”
晏淮怔了怔,歪着头,友好的笑道:“我十岁了,好久不玩这个了,你玩围棋吗,到我家里玩,阿姨会给你做提拉米苏蛋糕。”
他拒绝人的时候也一点没有嫌弃的意思,反而温和的跟她商量着。
兮泑想,他一定是个跟妈妈一样稳重的大人。
但兮泑根本没学过围棋,她连五子棋都是跟陆兮繁刚学的。
于是她摇摇头:“就玩石头剪刀布,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晏淮凝眉思索了片刻,无奈道:“好吧,就这一次,我很少跟人玩。”
兮泑睁大眼睛,好奇道:“别人也不愿意跟你玩吗?你也不被人喜欢?你也有什么病吗?”
她没想到,这样的男生居然有和她相同的遭遇。
晏淮挑了下眉,打量一下兮泑,却没反驳:“算是吧。”
他准备把兮泑邀请进去坐,但兮泑不肯,只在院子里。
她对陌生的地方还是处处拘束。
第一把,晏淮赢了。
他的手比兮泑大一截,好像能把兮泑的拳头包住。
兮泑不太情愿,缩回手,问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晏淮指了指墙:“我的球好像飞到对面去了,你陪我......”
兮泑打断他:“我住在对面。”
晏淮一惊,随即惊喜:“真的吗,那你帮我把球捡回来吧,应该在院子里。”
兮泑心中一痛。
要不是这个球,她也不会来找晏淮。
但是输了就要认。
于是她气鼓鼓的回了家,把晏淮沾了泥土的足球抱回来,扔给了他。
蓬松的小裙子上蹭了水,又沾了泥,显得有点脏。
“再玩。”兮泑举起手。
晏淮的目光落在她的裙摆上,喃喃道:“你衣服脏了,要去换一件吗?”
家里不让他穿脏衣服见人,所以晏淮身上永远干净得体。
但兮泑不一样,她的衣服永远是不干净的,哪怕再注意也是不干净的。
因为这些衣物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就是别人穿过的了,有些污渍消毒后也不能完全消除掉。
不过这裙子是阮明颂新买的,她应该珍惜一点,兮泑想等回家再洗。
“不要换,快点玩。”
第二把,又是晏淮赢了。
但晏淮没什么让她做,只好一拧眉,指了指自己家院子里的小笼子。
“我养了只兔子,你要不帮我喂一下吧。”
兮泑点头。
院子里有准备好的菜叶子。
兔子小小的一团,雪白雪白的,小眼睛眯着,耳朵时不时颤动。
脆弱又可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