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129.以后我陪你（终）
等宋云筝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八号的早上。
向钰的婚礼他到底是错过了，不过向钰没生他的气，还说等他好了要再办一次婚礼，专门给他看。
对此宋云筝只是淡淡笑着，但眼底却没有笑意。他望着重症室里的傅凌修，嘴角的弧度骤然垮下，蹲在墙角咬住手背堵住哭声，却难免吸引路过的人注意。
向钰忙蹲下身轻抚他的肩膀，眼里不忍，但也只能安慰他：“没事的，傅凌修那么缺德，肯定能活很久的。”
宋云筝却难免想到宋霖，不都说祸害遗千年吗，怎么这家伙却是因为给自己挡枪，而死在自己弟弟手里？
宋云筝甚至后悔，当时如果不拦着宋霖，让他就那么掐死宋砺，也不至于死的这样憋屈。
护士站的电视正播着新闻，宋氏特大持枪绑架案被端上台面，宋毅因为涉嫌非法持枪而被捕，画面中宋毅戴着手铐，步伐踉跄地被押出自家别墅，钻进了警车。
宋云筝抬眼望着，短短几日，他那个风光无限的叔叔如今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上次见面时的一头黑发已经半数变白，随着十二月的寒风苍白无力地翻卷飘扬。
听说宋毅一夜白了头，两天之内痛失三个孩子，换做是谁也接受不了。但宋云筝不信，因为宋霖说过，他谁也不爱，只爱自己，他会一夜愁白头，也只是因为宋家危矣。
然而向钰却告诉他，宋毅白头的真正原因是宋霖。
宋婓死后宋毅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在酒会和人谈笑风生，然而听到宋霖死讯时，宋毅当场急火攻心昏厥送医，醒了之后哪怕再听说宋砺也没了，也只是一个劲念着“宋霖”。
宋云筝恍然，也许宋霖到死也不知道，父亲宋毅最喜欢的儿子就是他自己。
因为宋霖和他最像，因为这份像所以宋毅讨厌宋霖，又因为这份像，最喜欢也最忌惮着宋霖。
宋云筝笼络了全部证据，留好备份后一次性提交给了警方，身在狱中的宋毅对此全盘承认，没什么求生的意志，只是托律师向宋云筝转达了一句话：多去看看宋霖，别让他没有家。
婶婶何薇过来哭过闹过几次，均被孟哲拦下赶了出去。
宋云筝的伤势不算太重，右臂骨折，但休养了一周就已经不影响平时生活了。麻烦一点的就是伤了肋骨，既不敢打喷嚏，也不敢大笑。
问题是也没什么事情值得他大笑。
傅凌修已经转到普通病房，每天身体情况都正常，就是不醒。
宋云筝每天守着，在网上搜了冷笑话大全，从头到尾挨个讲给傅凌修听，林圻和孟哲都怀疑他伤了脑子。
五六个版本的冷笑话大全都快被宋云筝讲完了，傅凌修还是安详睡着，知道他活着，但是就是醒不了。
手机滑到最下面那页，宋云筝吸了吸鼻子忍住心酸，声情并茂开始讲最后一条冷笑话。
“有一根火柴在路上走，它就觉得自己很棒，所以它就边走边唱‘火柴棒火柴棒’，这时候河就看它很不爽，一捧水把它泼灭了，然后说...”
宋云筝停顿一下，莫须有地卖了个关子，正要说答案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微弱干哑的声音。
“水...才棒。”
宋云筝蓦地愣住，连忙转头去看，床上的人眼睛微张了一条缝，嘴角略微扬起，唇色依旧苍白，但轻微翕动的嘴唇证明着这个人确实醒了。
傅凌修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抬手想要碰宋云筝，宋云筝忙伸手握住他，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眼泪瞬间含在了眼圈。
“我做了个好长的梦，后来我怕你等急了，就赶紧醒了...”
宋云筝又想哭又想笑，用力掐了他的虎口，忍不住骂他：“你再不醒，我三婚你都赶不上了。”
傅凌修却不恼，只是看着他痴痴的笑，咧开嘴角笑着说：“不会，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了了就回到我身边，我可记得呢。”
“记个头，没有的事...唔。”
宋云筝也不知道刚醒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被拉着过去稀里糊涂亲了半晌，傅凌修才恋恋不舍放开他，“这回记得了吗？”
“你绝对是在装病！”
......
傅凌修出院的时候，宋毅的案子开庭了。
原本他名下的财产经证实有超过九成都属于宋旻，也理应由宋云筝继承，剩下那不足的一成宋云筝没有要，给了婶婶何薇。
人到中年，丈夫入狱，三个子女全都殒命，可怜吗？可怜，但亦可恨。
宋云筝到底心不够狠，还是给宋家人留了条生路。这恐怕也是宋旻和宋毅的区别，宋云筝很庆幸，自己还是像父亲的。
宋云筝把宋悯辰的墓迁到了父母旁边，再旁边，单独安置了宋霖。
傅凌修醒了之后才知道宋霖为了替宋云筝挡枪而死，心中对他这个小舅子也没了那么大的怨气，反而生出一丝感怀。
宋家的宅子回到了宋云筝手里，家里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宋云筝挨个房间走过，最后停在了宋霖的房门前。
他鬼使神差地进门，发现房间里压根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宋云筝从没见过哪个人的卧室会冷冰冰成这个样子，空旷的室内只有两三个简单的家具，装修风格是肃穆的黑白，看着没有一点温度。
角落里支着一张桌子，上面的抽屉带着密码锁，四位数字。宋云筝四下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什么可能与密码有关的东西，最后捏着锁发了半天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输了自己的生日。
“吧嗒”一声，锁开了。
宋云筝指尖微顿，心中百味杂陈。
他拉开抽屉，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他五六岁时与宋霖的合影，背面写着一行字。
[要永远跟哥哥在一起。]
宋云筝瞬间被回忆的浪潮拖入海底，这句话他有印象，似乎很久很久之前...
“小杂种！小杂种！宋家有两个小杂种～”
“听说他爸就是宋伯伯在外面的私生子，野种生杂种哈哈哈...”
“你那什么眼神，不服气吗？”
“还敢动手是吧？给我打！”
周围是五六个七八岁的孩子，三岁半的宋霖又瘦又小，典型的营养不良，在一众高他两个头的孩子中间显得格外渺小。
但瘦弱地像条病狗的孩子却凶狠地瞪着眼睛，眼神阴鸷可怖，像一条随时要扑上去咬人脖子的恶犬。
矮小的身子不断地被推搡到地上，又顽强地迅速爬起来，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继续和其他人厮打，颇有一股不怕死的劲。
可再顽强也不过是个发育不良的小豆子，宋霖打不过，被推到地上一阵踢打，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要拽着踢他的人一起往下摔，不肯吃一点亏。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远处传来一声厉呵，六岁的宋云筝几步跑上前来推开围着宋霖的几个孩子，紧张的地抱起浑身是伤的宋霖，心疼不已地搂了搂他的后脑，温声哄着。
“别怕霖霖，哥哥带你回去。”
“你有毛病吧宋云筝？他是小杂种，你给小杂种当哥哥？”
“他是我弟弟！”宋云筝回头怒视着面前曾经他最好的朋友，一字一顿地重申：“他是我弟弟！不是小杂种！”
几个孩子被他吼地一愣，继而在后面疯狂嘲笑，宋云筝却不理会，抱着宋霖头也不回地回了家。
路上宋霖微微扬脸，眨巴着黑亮的眸子问他：“你因为我和他们吵架，他们以后不和你玩了怎么办？”
宋云筝还记着刚才他那副小狼狗的模样，却没想到他会以一副这样纯良无害的表情问他这么天真的问题。
“没关系，他们欺负你，我也不想和他们玩。”宋云筝往上抬了抬宋霖，摸着他的脑袋笑笑，“何况，我不是还有霖霖吗？”
怀里的小恶犬不经意因为害羞红了耳根，忍不住微笑着点点头，“嗯！我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照片从手中滑落，宋云筝抬起左手捂住脸，眼底冰凉一片。
他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孩童时他不过无心一句话，却成了宋霖心里这么多年的执念。
当初十几岁的宋毅以私生子的身份被迎回宋家，在家里没少受人冷眼，即便是后来长大成家，也被人一直在背地里取笑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地摊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