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刚忙从大臣手中接过奏折,放到皇上手中。
将那折子看完,皇上咳嗽几声,半靠回榻上合起眼眸,浮肿发亮的眼皮,挡住眸中光线,脸色更加灰败。
沉默许久,他再次睁眼:“他这是,改成以退为进,反应过来要服软了。”
“皇上?”赵大人忍不住发声。
皇上对着他摆摆手,重重叹口气:“下去吧,都下去。”
暖阁里,再次恢复寂静,皇上靠着软榻,用低哑声音嘱咐,将齐王护甲取来。不多时,老太监便捧回身护甲,虽已存放多年,甲片依旧闪亮如新,一看便是精心呵护过的。
皇上接过护甲,不顾老太监反对,硬撑着坐起来,将护甲揽入怀中。
冰冷甲片贴在龙袍上,寒气渗透衣襟,激得皇上隐隐发起抖,不过他仍旧紧抱着护甲,好似抱住最后一点温存。
“当年,刀山火海,也没觉得有多难,怎么如今,朕却有些力不从心了呢?”皇上摸着护甲,声音沙哑,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谁听。
老太监识趣退下,暖阁里,便只剩皇上一人。
“是了,当初再难再险,朕身边,至少还有你,而如今,连你,都不在了。”皇上望着空荡荡的暖阁,缓缓叹口气。
“孤家寡人,朕如今,可不就是,孤家寡人?不过终究是你错了,朕能登上这个位子,便必定适合这个位子,朕是天选之人,是上天的儿子,龙虽困潜水,它也是龙。”
说完这些,皇上脱力般栽回榻上,抱着护甲大口大口喘上许久,他再次将老太监唤进来。
“齐简今日,可有什么动作?”
老太监低眉顺眼:“回皇上的话,据探子说,这几日虽免去早朝,但世子每日依旧早早离府,快到晌午才会回去,今日也不例外。”
这些话,王公公早已禀报过,如今再听,皇上没怎么疑惑,反而好似有些无语窝气。
他将护甲放在榻边,摇着头,重重拍打身上龙纹被:“他竟还去挖河堤?朕昨日刚训斥过他,他怎么就不知悔改。”
老太监没接话,抬起眼眸朝暖阁外望去,王公公风尘仆仆推来雕花门,立在外间给皇上请安。
“进来吧。”皇上喘着粗气,“是不是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王公公赶忙摇头:“回皇上的话,不是太子和三皇子,是齐世子。”
“齐简?他又干了什么?”皇上脸色阴沉,心底冒出不好预感。
这齐简也不知像谁,前朝动荡风雨飘摇,华琮、华琼已经剑拔弩张,他却好似完全感知不到,每日天不亮就往京郊跑,带着一波人聚在腹河挖河堤。
为这事,多少人上奏?有意指其私练水军的,有暗示其勾结船商贩盐贩铁的,更有甚者,昨天有本折子,称其欲意破坏风水龙脉,断皇室昌运。
结果昨日,自己将人宣入宫,痛骂一顿,齐简毫无悔意,只是说自己平整河堤,意在闺房之乐。
皇上转念又想到,先前派去齐府的探子,十次里有七八次,都报世子和世子妃在一处,隔着老远,不是听见世子妃喊疼,就是听见世子妃喊有人。
不分黑天白昼缠在一处,时时喊疼?担忧被看?还闺房之乐?齐简这是嫌王府太小,施展不开,要带着柳攸臣去河边,以天为被地为庐啊。□□,朗朗乾坤,他怎么敢!
皇上暴喝一声,握拳砸向床沿:“有辱斯文,齐王怎么养出这么个东西。”
老太监和王公公屈膝跪地,没敢说话。
吭呲半天,皇上终于按着胸口,喘过气来。他对着跪着的两人摆摆手,声音干哑:“起来吧。”
两人迎着是,小心翼翼站起身,老太监从边几上端起茶杯,轻手轻脚递过去。
皇上接过茶杯,抿上一口润润喉咙,声音终于清晰些:“说吧,他这次,又干了什么?”
王公公抬眼打量圣颜,吞吞吐吐道:“世子他,方才将世子妃带出府,朝着腹河而去,现在想来,多半已经到了。”
啪的一声,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