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白将苏之雲流着脓血的手拿开,低低叹息,道,“我一生所求,从来不是与齐晏长厢厮守。我这副身体如何活得长久?”
苏之雲不敢相信地盯着苏卿白看了良久,他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双沉不见底的眼睛,跟北疆王完全不同,他就像他那个该死的娘。
“我不信,我不信你不想与他在一起。”
苏卿白用锦帕掩嘴轻咳,声音低沉,“我不想,我想的是替父亲洗刷冤屈,拿回北疆金印,回到北疆。当初你捅1我一刀,厉声质问我为何放任赤羽鸟与北疆百姓不顾,我1日夜不安,战战兢兢,如今鸟也安顿了,百姓也平安了,这些都是你想要的,只不过北疆王不是你而已。”
“你不必不甘心,即便没有父亲的那件事,北疆王这位置也轮不到你。”
苏之雲闻言颤颤地坐下,二十多年的风雨在这一刻都化为尘埃。
原来,到头来自己竟是他苏卿白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苏卿白成为新一任的北疆王,皇上赐了无数金银珠宝,而苏之雲因造反受凌迟之刑,同为苏翎之子,命运却是天差地别。这十来年,分明随时都会死掉的是苏卿白,到头来,他依旧活的如此高贵,不可藐视。
苏之雲躺在地上,雪花绒绒而坠,化在他被割了好几刀的脸上,被割了肉后的脸反而没那么疼,只是汩汩流血,周围的人由开始的喊打喊杀声渐渐变成窃窃私语声。这一生仿佛只一瞬就走到尽头,如果知道今日躺在这里的是自己,当初就该一刀捅死苏卿白,拉着他一同去问问父亲,为何厚此薄彼?
雪继续下着,越下越大。
皇上亲自在刑场坐着,他要亲眼看完刀手将苏之雲拆皮剥肉,并非因为苏之雲造反他恨他,而是他知道苏卿白身上的毒是苏之雲下的后便想亲眼看着他被千刀万剐。
皇都人人都觉得苏卿白运气好,苏翎谋逆被杀时皇上护住了他,苏之雲造反被凌迟时,皇上还是护了他。
大概是血流得有点多,脸被割得有些惨不忍睹,四周一片寂静,人们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苏之雲苦笑一声,闭上眼睛,痛到极致也便安心地任他宰割了。
这时,从人群里奔出一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早已失了往日清王爷的风采。他一头重重磕下:“皇上,看在我爹爹曾经在药庐救过你的份上饶他不死吧。”
他边抖边磕头,声泪俱下,“臣愿意放弃所有,带他走,臣保证,往后再不会出现在这皇都之中。这世间再不会有苏之雲和齐清。”
齐清将地图交予苏之雲助他造反,齐晏回来后并未治他的罪,齐清不聪明,活得也简单,皇家的人求的不是权利就是富贵,他跟他爹一样,什么都不求,只求平安无虞活着。当日下山,张铮跪在齐晏跟前,求的也是齐清的一世周全。
苏之雲听见声音,艰难地侧过头,污血混着雪水迷蒙了眼睛,隐隐约约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皇上面前不住地磕头。
他感叹,是个傻子!
齐晏候症发作,凌迟之刑再看不下去。
晚间,喝完药后他问六福,苏卿白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六福算了算告诉他大概六个月了。
齐晏低低叹息了一声,心里头明白,这万里江山, 都不及与苏卿白日日晨昏间的一茶一蔬。只是这场战让两人之间产生了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