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何一直在做一个重复的梦。
梦里萧翊一身黑衣被血染透,右手扶剑半跪在他身前,满眼绝望的问他:“师尊,为什么?”
“师尊,为什么不信我?”
“师尊,你看看我… …”
而后一把长剑破空而出,径直穿透了眼前人的胸口。
有血顺着剑尖滴到地上,蔓延成蜿蜒的红色细流。
一滴又一滴,一片又一片… …直到染红整个梦境。
“萧翊!”
顾何惊醒,睁开琉璃色双眸,环视着熟悉的烟云台。
霜色的帘帏重重叠叠,衬的这白玉砌成的宫殿更显冷清。
顾何掀了锦被,慢慢坐起。手肘撑在膝处,右手抚上额头,缓缓阖上了眼。
而后长舒了一口气,吐出经年的疲惫,细白的手指揉捏着一夜噩梦后眉心的皱起。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烟云台里,带着暗藏于心难开于口的缠绵:
“萧翊啊… …”
这是顾何重生后的第二年,按凡间的日子计算,应该是景盛十三年。
修道之人的生命太漫长了,一百九十五年弹指一挥间。作为沧浪阁的掌门人,前路漫长,任重道远。
沧浪阁从建立到如今,经历六位掌门,个个是经天纬地的一代俊杰,也一步步把沧浪阁推上了六界第一大门派的位置上。后来顾何的师尊清冥真人仙逝,年仅二十岁的顾何作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成了沧浪阁历史上最年轻的掌门,一晃就是这么些年。
沧浪阁水涨船高,下界凡人趋之若鹜。
景盛十四年春,沧浪阁发布公告,广招天下修士。
景盛十四年夏,萧翊参与招贤大比,成了顾何的亲传弟子。
明明合该是前世隔山越,世事两茫茫,可一切恍如昨日。
他把所有的心思尽数花在了自己唯一的弟子身上,教他习字,授他武艺,传他心法。
岁岁又岁岁,年年复年年。
看着那个少年杨柳抽条似得飞速长大,看他进退知礼,看他谈笑从容,看他杀伐果断。
而在萧翊的二十岁那年,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把长剑从背后穿透萧翊的胸口,看着那个笑容热烈灿烂的黑衣少年带着痛苦和迷茫倒在血泊里。
心脏撕裂的痛扯碎了他的所有理智,体内的灵气不受控制,肆无忌惮的攻击着所有人。
最后,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再次睁开眼睛的顾何睡在了烟云台的帘帏里面,他一向爱静,整个烟云台除了白日洒扫的弟子再没有其他人。
他像生前无数次一样掀起锦被,踩着木屐,走到窗前。
沧浪阁临水傍山,不归山山势峥嵘,梦溪环绕其中,景色自然算是美不胜收。
而作为掌门人居住地的烟云台,当年也是结合风水,耗费大量的灵宝,在不归山最美的一处,建造了一方方方正正的院子,中有楼台在半山的云雾中若隐若现,称之为烟云台。
自窗前向外了望,不归山遁隐在茫茫夜色中,圆月皎皎,耳畔偶尔传来几声鸦啼莺哢,四周越发寂静。
这一切就像是… …就像是思乡的游魂挂念故都,有幸徘徊而归的一场梦。
那… …他呢?萧翊呢?
生前的最后一幕回荡在脑海里,顾何内心抽痛,却又越发好奇。
这一切太过诡异。
顾何内心一动,细细的环视了一圈房内:
以往每次入眠,萧翊一定会斟上一盏清茶放在书案前,没有;
他好夜里读书,萧翊十八岁生辰那年为自己买的一盏凤凰花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