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这种事段梓航打发身边有脸的太监嬷嬷去看一回也使得。
可他是个心高气傲的，第一次做这么大的活计，憋足了一口气不想让人看轻了，是以事无巨细亲自过问。
兄长事忙，段梓铭看着满桌子喜欢的点心也无甚胃口，干脆叫随侍的太监取了平日常看的书来，拿在手里翻看着。
段梓铭年纪虽不大，过了生日也才满十岁而已。
但是也许是这一两年经历了从云端跌落泥土，如今又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比平常人家的孩子还要懂事许多，于读书上也很尽心，师傅总夸他。
左宸聿听说今日是段梓铭的生日，想让段梓航开心也是给段梓铭脸面，手上事情也处置妥当了，便过来想着一同吃饭。
哪知道到了地方，段梓航倒是不见人影，寿星公一个人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段梓铭看得入迷，并没有察觉到左宸聿的到来。
还是曾公公捏着嗓子喊了一声，他才抬起头。
看见站着的人是左宸聿，他明显愣了愣，随后收敛好表情，一板一眼地朝他行礼。
他对左宸聿的感觉很复杂。
在段梓铭还很小的时候，就听阿耶私下里常常夸奖那个鉴廷国的皇子左宸聿，说他战无不胜有勇有谋。
他也知道兄长与他卖货郎的那点事，那时候，段梓铭便在心里悄悄将他划进了家人的范畴，更是一个他想努力追赶的标杆。
后来，他率铁骑踏破参绪国山河，杀他朋友亲人，辱他兄长，欺凌参绪国百姓，他便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手刃仇人，报仇雪恨。
可他还太小了，在左宸聿面前不过是个小鸡崽罢了。
别说动手，连放狠话的资格都没有。
而左宸聿就像个不和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见识的大人一样，将段梓铭的人生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时候的左宸聿在段梓铭心里，既是披着面具的伪善人，又是英明神武，文韬武略的标杆。
左宸聿自然不知道自己在一个孩子心中变换过那么多角色。
他随手拿过段梓铭手中的书，一看扉页上写着“国策”二字。
左宸聿挑挑眉，在榻上坐下：“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读到了《国策》。”
“夫子尚未教我《国策》，是我自己闲来无事看的。”
“那便是夫子教你的都学会了罢？你学到哪一篇了？”左宸聿见他恭恭敬敬，居然起了考教的心思。
“《论语?微子篇》。”
左宸聿点点头，“可有所得？”
段梓铭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左宸聿气笑了，“但说无妨。”
段梓铭这才开口，“孔子立志匡扶社稷，恢复礼制，自然是大智慧大担当。可智者隐士宁愿归于田居，也不愿立于朝堂之上，难道不是君王无道吗？”
“既然君王无道，仁人志士不愿助纣为虐也是应有之义，为何君臣之义单单束缚臣，而不束缚君？”
听完，左宸聿不说好也不说坏，合上手里的书放在桌上，“你小小年纪，想法倒是不少。改天我给你换个老师，让他好好教教你为何君臣之义不束缚君。”
等段梓航处理完手上的事，已经快到用膳的时间了，左宸聿有事已经离开。
他自然听说了左宸聿考教段梓铭的事，但是摸不准他什么意思，打算等下回段梓铭问问新师傅如何再说。
段梓航换了衣服，亲自到厨房给段梓铭下了一碗长寿面。
汤头是熬了一夜的老母鸡汤，浓香扑鼻。
长寿面先上来，其后的各色菜品才陆续上桌。
段梓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碗面唏哩呼噜很快就吃完了。
搁下碗，他还冲段梓航撒娇：“兄长做的面真好吃，我还要。”
段梓航笑着为他擦去嘴角的汤汁，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着什么急，兄长准备了好多你爱吃的菜呢，慢慢吃。”
段梓航掌着凤印后，段梓铭的日子就好多过了，段梓航常常送些段梓铭喜欢或是他用得着的东西。
他也不过分，不过是些吃食、布料、文房四宝之类，左宸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月上中天，段梓航才让人好好将段梓铭送了回去。
段梓铭的这个生日大家都蛮开心。
……
第二日在凌波殿的中秋宴，段梓航自然也要参加的。
左宸聿先在昭文殿召见群臣，再带领群臣移驾凌波殿。
后妃命妇等自然是要早早到凌波殿等候。
段梓航随着碧枝几个丫头一起，慢慢悠悠地打算走过去，却在半道上碰见个人。
那人约莫三十来岁，身型微胖，满脸络腮胡，段梓航觉得眼熟得很。
只是说话阴阳怪气，讨厌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