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宸聿满足地像个孩子,大手包裹住他的手。
“这辈子我大概就到此为止了。下辈子,阿航,下辈子我再带聘礼来娶你吧。”
覆在手上的另一只手已经开始发凉。
段梓航没有挣开,也没有回握。
他不敢再低头看他,因为一低头眼泪就要流下来。
“还是不要了吧。这辈子虽然只有十几年,可是我觉得太累了……”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注定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人吧?而我下辈子,只想平平凡凡,为自己而活。”
从前,他为了将军的使命浴血奋战;后来,他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奋力周旋;现在,他为了段梓铭的前程做戏。
一辈子为了别人而活,到头来却还是竹篮打水。
“罢了,既然如此,只有我来世再迁就你,也努力当一个平凡的人好了。”
左宸聿用力将他的手送至唇边,轻轻一吻,然后渐渐没了动静。
方太傅拉着段梓铭的手进入殿中时,就看见段梓航坐在床头满脸是泪,左宸聿拉着他的手平静地躺着。
段梓铭没见过这样的兄长,他怯怯叫了声“哥哥”。
他的兄长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不知道哭得是左宸聿还是他自己。
当晚,段梓航平静地同段梓铭一道用了晚膳:“阿铭,兄长能帮你做的只有这些……呵,其实兄长也没有帮你做成过什么。”
“答应兄长,好好跟方太傅读书,以后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兄长?”这样的段梓航让段梓铭很不安。
段梓航只是摸摸他的头:“兄长只是累了,想找一个山清水秀、远离富贵名利的地方歇着。死了只要埋在松树底下,还能听见流水淙淙、鸟鸣啾啾。”
段梓铭信以为真,当他想找个地方隐居,一口答应下来:“好,太傅见多识广,他一定知道哪儿有这种地方,我这就问问他去。”
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段梓航轻轻擦干眼角的泪水,独自来到了“美人盏”。
这盏自段梓航小产后便闲置不用了,只是左宸聿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还让盏一直安放在凤栖宫内没有移走,连盏顶的画儿都还留着。
段梓航想,大概是借此提醒他一些事,又或许是提醒左宸聿自己。
现今已不得而知。
后来碧枝又安排人来打扫整理过,盏内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段梓航提着衣摆进去,从内拴好门,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走到一幅幅纱帘、帐幔便将其点燃,又烧着了铺满一地的毛毯。
火光很快将他包围,段梓航却感觉不到害怕,也感觉不到火焰烧灼皮肤的痛苦。
他随手将火折子丢弃,闭上眼感受烈焰的吞噬。他甚至还带着笑容,那是解脱的笑。
等有人发现,火势已经控制不住。
上好的琉璃制成的盏已经在大火中烧化,连着底下梨花木打造的支架也烧了起来,最后只余下一片焦黑。
……
昭文殿内,段梓铭哭的一张小脸都花了,想起昨夜段梓航有意提起的那些话。
那是告诉自己,他不愿死后也在皇权富贵的囚笼:“兄长说要葬在松树底下的。”
“陛下虽龙御归天,生前却未废除柳妃娘娘的封号,娘娘独自安葬于理不合。”章俊听到消息火速赶来,在一边提醒着段梓铭。
章俊回答地一板一眼、一丝不苟,没有添加私人感情也没有额外的怜悯,只是好像在叙述一个事实。
而这个事实,就足以击退段梓铭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
最终,段梓航与左宸聿合葬与皇陵。
后来,鉴廷国的街头巷尾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是先皇的柳妃如何孔武有力长相俊美,与先皇两情相悦。
先皇驾崩后,柳妃也跟着殉情了,他殉情的地方,甚至还找到了他与先皇定情的玉坠。
不过是真是假,也都是过往云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