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最要面子,哪怕是生死这么大的事儿,赵旭也想努力做出一副置之度外的态度。他自认为男子汉哭哭啼啼不成体统,于是慌忙把眼泪抹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板起张脸,低声问:“那,那我还能活多久?”
也幸亏刚才图南把他嗓子给掐哑了,光是这么听,分辨不出他话里的颤音。
“这不好说。”晏锦屏在他旁边蹲下,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赵旭的面色,揣度道,“大概几个月吧,如果修养得好,也可能是一年。”
他表情很认真,看起来不是在骗人。
赵旭:“……”
他知道晏锦屏没理由骗自己,可自己知道自己快死了是一回事,别人确凿地告诉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小男孩儿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左右也是没命,他决心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好不容易把情绪收住,又问:“刚才那个……神仙,他就是……我们的山神?”
那个穷凶极恶、生啃活人的家伙,是掌管整个图南山,把图南城折腾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山神?
沈连星告诉过赵旭,这人确实是个神仙,不过赵旭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整整一城的人,这么多年来,供奉的就是……就是这种东西。
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情。
他看看图南滚落在地上的脑袋,又回头看看神龛里神像的脸,一边觉得这俩人根本就不像,一边还是无法抑制地知道,恐怕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如果你是指现任图南山山神,那确实是他。”晏锦屏道,“他的名字就叫图南,大概十七年前上的任,如果你们城里有年纪大的人,那说不定还记得他的样貌。”
“他就是山神。”他又重复了一遍,“是你们的……那个信仰。”
听到这,赵旭发出了一声毫无意义的嘶哑哀嚎,介于‘怎会如此’的质疑和‘我就知道’的悲哀之间,但是声音很轻。
他往身后的树上一靠,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边抹眼泪,一边心想:唉,算了。
这事怎么变成这样子?难道他这么些年的生命,他经历过的一切,曾经困扰他的一切,就只是——这样一个笑话?
图南城,山神,信仰,敬神堂。
赵旭咧着嘴,在心里把它们挨着个地全骂了一遍,哭得稀里哗啦,又想:去他娘的男子汉气概,我都要死了,替我自己哭两声怎么了?我死我悲,不丢人!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图南城,还是为了自己短暂的人生而哭,总之各种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过复杂的情感全都纠缠在一起,化作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叫人看得心疼。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不知道。
谁该为此负责呢?也不知道。
似乎除了很不体面地泣如雨下之外,赵旭什么都做不了。
沈连星和晏锦屏安静地在旁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