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的笑声传入他的耳朵,闻尔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早就习惯了。
闻家也曾是杭州的大家,祖上靠着运河的漕运发家,家里不愁吃穿,闻尔作为家中独子,自小锦衣玉食,他又喜静,呆在家塾中醉心学业,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也无需操心。
直到后来,闻家一天一天呈衰败之相,债务越欠越多,他才知道原来早在太平军攻克天京时,闻家商船被截数次,漕运事业便已经受到重创,几代家主苦苦支撑,终于也在他父亲这代彻底破产,闻父重病去世,弥留之际变卖家产交给闻尔,让他北上京城与侯家小姐完婚,那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能在这乱世中保他一命。
英军打开国门多年,闻尔所受教育已经是西方观念,若是闻家没有破落,过几年再年长些就要去西方留学了。他自然支持男女双方自由恋爱,他与侯小姐素不相识,怎么能因为娃娃亲就成亲,所以带着盘缠北上,想去退婚,反正他有手有脚,也不必侯家庇护,当个教书先生总不至于饿死街头。
可惜侯老爷竟一眼看中他,说什么也不让退婚,搬出与他父亲的交情,哭的老泪纵横,硬是要他留下当女婿。侯莉莉也说瞧他满意,非要嫁他不行。既然如此,他也只好说服自己先结婚再与侯小姐培养感情便是。于是半被强迫的与侯莉莉完了婚,婚后才知道侯莉莉早已经破了身子,还有身孕,孩子的父亲竟身份不明。
闻尔就是再思想新式,也断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如此不堪,从此也不与她说话,也不碰她,空带着夫妻的名号。侯莉莉几次去找侯老爷告状,侯老爷自知理亏在先,也没多加干涉,反倒还稍微护着闻尔,只是时间一长也懒得再管,渐渐的,侯莉莉看闻尔没人撑腰,越发胆大,恢复以前的不堪生活,下人们见小姐如此,自然也不再顾及,总是怠慢他,胆大的还给他冷脸瞧。
闻公子不在乎,他的天地从来只有知识与国家,民国初建,国门外列强虎视眈眈,弹丸小国日本也小动作不断,国家如此飘渺之时,心思还放在这些理不断的家事上就太不应当了。
深秋露重,闻尔无数次被冻醒后索性不睡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长衫,黏黏腻腻的贴在身上,天边已经蒙蒙亮,再过一个时辰侯府上下就要起床了。
今天是侯家的大日子,侯老爷的独子,侯家少爷侯准从西洋留学归来,侯老爷勒令全府上下都要去门口迎接。
闻尔向来对这些留学西洋还愿意归来的高材生抱有极大的好感,也不愿自己这么落魄的去,还是轻手轻脚回了房。
那男人已经走了,侯莉莉还睡的香甜。
他拿了一件干净的素白长袍,去水房用冰水梳洗一番,梳了头换好衣裳,便静静的坐回昨夜的廊下,等着再过片刻这安静的侯府喧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