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既然能登上门主之位,焉知不是下一个魇寐。”
“……”
大堂顿时静默下来。
包厢中的方掬水再也坐不住,起身看向温鸿曦:“大师兄,我们去幽魇魔门。”
温鸿曦思虑片刻,征询了常正清等人的意见,给方平云传了讯,准备带着师弟师妹乔装一番,前往魔门一探究竟。
然而方平云那头恰好收到了来自盛云霄的求救信。
方掬水得知消息,立刻随师兄师姐赶往送信人所说的地点,在两日后,于一处旧道观的密室中见到了重伤濒死的盛云霄。
“盛云霄!”方掬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毫无血色的模样,痛斥道:“你不要命了?!”
可话音一落又变成了十年前那个小哭包,眼眶通红,紧紧咬着牙关不让眼泪落下,急忙将师父、师叔给他的救命丹药一股脑塞进盛云霄嘴里。
咽下丹药,盛云霄暂时喘上一口气,搂着方掬水的脖子将他脑袋压下,抵住自己的下巴,轻声喃喃:“别哭。”
方掬水不知道,盛云霄见到他那一刻就活了。
若是再晚一刻,或者来得只是方平云而不是他,盛云霄也许就会放弃苦苦支撑的灵核,放纵魔元将其吞噬,彻底堕魔。
那这世上便只剩柳未深,再无盛云霄。
只因见到了方掬水,盛云霄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会儿,继续做他的哥哥。
方掬水埋在他颈边,感觉到他渐渐有力的呼吸,滚烫的眼泪落在他颈窝,带着鼻音的声音低声控诉他:“哥哥是小狗。”
明明在信中答应他会爱惜身体,照顾好自己,却伤得这么重。
恍若心有灵犀,盛云霄懂了他的未尽之意,哽了哽喉,道:“嗯,对不起,哥哥又食言了。”
方平云晚到一步,急忙上前为盛云霄疗伤,却在探他脉搏时神情一肃,沉下脸厉眸看他。
盛云霄朝他笑了下,气息微弱地喊他:“师尊。”
卑鄙又讨巧。
方平云满腔怒火还未发作,被他这一声“师尊”喊得更加恼怒,索性一巴掌将他拍晕。
孽徒!孽徒!!!
盛云霄再次醒来,已经被带回了扶云九霄宗。
“醒了?”方平云站在床边,一脸肃容看着他。
盛云霄想开口,张嘴便咳了两声,牵动肺腑伤势,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皱紧了眉头。
“如今知道疼了?”方平云训斥道,“孤身一人闯幽魇魔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疼,会死?仗着天赋和根骨揠苗助长,竟然还敢背着我修魔!”
盛云霄敛眸温顺道:“弟子知错。”
“知错?”方平云怒极反笑,“你若是知错,岂会刻意隐瞒十年,要死了才想起我这个师父?!凭一己之力杀光幽魇魔门,当真好大的能耐!怪不得迟迟不肯拜入我九霄宗,原是我这小门小派,配不上你这等能人!”
盛云霄见他话越说越重,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方平云下意识想起他受的伤,差点忍不住将他揪起来扔回床上。
盛云霄老老实实跪着,垂在身侧的手却握成了拳头,“弟子知错,不该隐瞒师尊。但血刃仇人一事——”
“弟子不后悔。”他咬紧牙关,心头的恨意却并未因大仇得报而消减。
方平云见他还死犟,沉声道:“哪怕身首异处也不悔?”
盛云霄:“不悔。若不能为族人报仇,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那掬水呢?”方平云问他,“他就不是你的亲人?”
他忍不住提高声量:“你信不信你今日死在魇寐手中,明日他就敢提剑去为你报仇?!”
盛云霄紧紧闭上眼,拳头攥得更紧,半晌,低头道:“……弟子知错。”
方平云见他终于因方掬水有了悔意,心中五味杂陈,喜他心里还念着掬水,不算无药可救;悲他孤苦无依,误入歧途;哀他与掬水这段不知是好是坏的缘分。
方平云想起他灵台里那株并蒂莲,质问道:“你告诉我,为何修魔?”
盛云霄默了一瞬:“十年前魇寐屠弟子全族,在弟子体内种下魔元,将弟子丢入封魔炼狱……只为炼一具真魔之躯。”
方平云拧眉思索片刻,很快想通了关键,“所以你修魔,与掬水有关?”
“还请师尊不要将此事告诉他,他当时……只是为了救我。”盛云霄道,“若非在封魔炼狱中遇见他,我……”
恐怕早就成了行尸走肉。
方云平沉默不语。重伤的盛云霄神识微弱,毫无所觉,方平云却早就发现了站在门外的方掬水。
方掬水僵住将要叩门的动作,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
那时不懂,以为那团黑气只是盛云霄本来拥有的东西,压根没想过要将它除去。
后来便忘了,忘了他曾在盛云霄灵台种了一株并蒂莲,把那个肮脏的东西留在了盛云霄体内。
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忘了……
方平云长久的沉默终于让盛云霄意识到不对,用微弱的神识探到门外那人熟悉的气息。
他慌忙起身,脚步虚浮奔向门口。拉开房门,就见方掬水愣愣地看向他,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滑落。
他哽咽着:“哥哥……对不起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盛云霄一把将他揽进怀中:“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轻轻拍着方掬水的脑袋,柔声安慰:“不存在对不起,只不过是刚好。刚好我遇见你,刚好你救了我。”
一切都只是刚好。
宿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