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亭的求生欲,正一点一点的消亡在这场大雪里。
……
不知过了多久,他不太清明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陌生又熟悉。他打着油纸伞跑到何亭身边,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人后,慌张的把油纸伞扔在地上,拂掉了落在他身上的雪。
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他冰冷僵硬的面颊。那只手颤了一下后,转而拉起了他的手腕,笨拙、焦急的给他“把脉”。
我,我还没死……
何亭稍微动了动嘴唇、手指,却说不出任何话,也没有力气做出更大幅度的动作。
这人背着他在雪中,艰难地往折柳宫走去。路上似乎还在唤他名字、尝试与他说话。
何亭的下颌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看着这半张侧脸,一时恍惚。
“陛下……?”
“臣未曾下毒……”
“臣从未害过你……”
一路上何亭都在低声呢喃。
直到折柳宫宫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他才彻底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何亭发现池煜在床边坐着,正关切地看着他。他自己自己正躺在池煜的床榻上,被子掖的好好的。
这……我怎么在陛下的床上躺着!
“臣……”
“奴婢该死!”
他还不是皇储,更不是皇帝;而自己,更不是大内总管,只是一名小黄门。何亭意识到这一点,连忙改了自称。他慌乱的起身下床。额头上搭着的毛巾随着他起身掉下床边。
池煜伸手去按住他:“你正发热,先躺下吧。”
……这不合礼数。
何亭想要回自己屋里去。于是又要起来。
池煜却变了脸色:
“你我何时如此生分了?”
何亭不禁抬头——他看着十二岁的池煜这张面孔,心里五味杂陈。半晌无言。
就是面前这个人。
明明两人从总角一路相伴,却因为一杯来路不明的毒茶,便把他下了大狱。又久久不处决他,还优哉游哉的去了江南。
而后……没等他从江南回来,何亭已经被押送刑场,上了黄泉路。文官高喊‘清君侧’的时候,他在哪?
他在江南。游山玩水,好不悠哉。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期待这个冷漠的帝王,会顾及多年旧情。
何亭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赌气一般,还是掀开被子下床。
刚把被子掀开一角,冷风直往里灌。何亭这才发现,池煜把折柳宫唯一的一个旧汤婆子,放在了这被子里。
看何亭又要起来,他面上温情尽数褪去,站起来吼他:
“我命你现在躺下!”
“陛……六殿下,此举不妥。”
“妥或不妥,这折柳宫里我说了算!”
池煜略为嘶哑的少年嗓音,让何亭从回忆里醒过来,他讷讷道了句“是”,动作缓慢地重新躺回被子里。视线停在了略有些破败的天花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