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玉叫来伙计送上来一套茶具,想了想,去楼下李先生那里借来了一包茶叶。
徐成玉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是标准的宫廷贵族们惯用的泡茶手法,三息顷,定其浮薄,倒出来的茶汤乳嫩清滑,馥郁鼻端。
他将茶奉到明川面前,伸手解开纸包,将板鸭分开来放到明川面前。
板鸭是熏烤出来的,上面还带着炭火气,依稀有着果木香。这烤鸭味道极辣,咸香非常,让人欲罢不能。
徐成玉示意明川喝茶,就着满嘴的荤腥,喝下一口热茶,茶香解了油腻,只觉嘴里的辣味更加迸发出来。
等到吃的差不多了,明川才依稀想起了容商的禁令,他放下筷子,又喝了一口茶。回过神来只觉得好笑,那茶配上荤食,谁见了也要说一声无礼。
对面徐成玉不以为耻,将自己的板鸭吃了个干净。末了收拾了残羹,端起一杯茶,又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他抿了口茶,道:“百味居的板鸭最是好卖,去晚了要排很长时间的队。今晨我等了足有一个时辰,若非如此,也不能晚来这朱雀楼。”
明川笑道:“那这板鸭还是我二人的缘分了。”
说话间,言恪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碟果子,进来看见徐成玉,也面露惊讶,躬身行了个礼,站到明川后面了。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去后厨要了些新鲜果子,耽误了些时间。”
明川点了点头,道:“好在遇见了徐公子,这斗茶大会,他已讲给我听了。”
言恪道:“徐公子知道的自然比我打听到的详尽。”
徐成玉忽然出声:“看来这斗茶大会已分出胜负了。”
明川被他吸引向楼下看去,只见李先生停在张心远桌案前。张心远端坐椅上,身姿挺拔,从洗茶,煮水,投茶,煎煮,分酌,品饮,动作规范而严谨。他起身,将第一杯茶奉与李先生,余下分给诸位同仁。
各人品尝完毕,相互交流,观那模样,是对这茶极为满意。
李先生尝罢,问道:“煮茶的水是什么水?”
张心远拱手拜了一拜,道:“是旧年梅花上的雪水,张某远行至京城,别无长物,随身携带一罐雪水,权当惦念故乡。”
李先生点点头,极为满意的模样。
徐成玉瞧见了,不由得叹道:“似张兄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爱茶之人。”
“何以见得?”
徐成玉笑道:“张兄家境贫寒,父母早逝,家中没有旁人,他若要这雪水,必得雪后未化之时亲自收集,能为此费心费力,必然得是非常喜爱了。”他想了想道:“若我要这些东西,大概就吩咐下人去办了。”
明川疑惑:“你跟他很熟吗?”
徐成玉笑了笑道:“我二人同争会元又同争状元,如此有缘,我怎能不与他相识一番?”
明川道:“他为夺会元故意制造流言诬陷你,你还与他相识?”
闻言徐成玉忽然收了笑,正色道:“我不知公子为何如此笃定,但徐某可以担保,先前流言一事,绝非张兄所为!”
明川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不是他?”
徐成玉道:“此前我曾与张兄见过面,也看过他的诗文,他心性耿直,为人赤诚,见识独到且有高瞻远瞩,绝不会做如此小人行径。”
明川问道:“可他实实在在得了好处。”
徐成玉摇头,不赞同的样子:“这算什么好处?得了会元,失了状元,怕不是有人故意害他。”
明川觉得好笑:“你觉得你的状元之位来路不正吗?”
徐成玉想了想,意有所指道:“我父亲在国师未入朝前便对他大加赞赏,这些年来,他二人私交甚笃。”
“在我面前说这些,你倒真是不怕。”
徐成玉笑了:“也是有些害怕的,但我父亲说,陛下是仁君。”
明川笑笑,略过了这个话题,目光转向楼下的人,忽然问道:“你可知这张心远有没有婚配?”
徐成玉奇怪,但还是依言回道:“张兄并无妻室,家中只有一位将他养大的乳母。”
明川点点头,吩咐言恪:“去吧,将这斗茶大会的魁首请来一叙。”
楼下张心远看见言恪,面露惊讶,言恪侧了侧身子受了张心远的半礼,将人请了上来。
张心远进来,徐成玉起身与他行了个对礼,又拱手面向明川:“不知陛下在此,怠慢之处,还请赎罪。”
明川摆了摆手:“无妨,坐吧。”
张心远撩开衣摆坐下,明川道:“方才我们还在说起你,说你真心爱茶,难能可贵。”
张心远比上一回拘束了很多,道:“不敢,陛···公子见笑了。”
明川放下茶杯:“其实我今日出宫,是专门过来找你的。”
张心远面露惊讶:“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明川笑道:“只是想起当日张公子说要光耀门楣,如今金榜题名,也算对先人有个交代了吧。”
张心远拱手:“盖因公子垂爱。”
明川又道:“这业已立,张公子可想过成家的事啊?”
只见对面张心远沉默良久,才拱手称罪道:“若是陛下今日为安国公府做媒,那还请恕臣难以从命。”
明川和言恪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明川不动声色道:“国公府的小姐还辱没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