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晕船了,出发之前没吃药?”
海浪拍着船舷,凌意抿紧唇。刚返过酸的喉咙无法发出声音,他只能把头转开,沉默地看着外面翻起的浪花。
“凌意,”身旁的手臂收紧,青筋一点点全突出来,“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那种心口抽痛的感觉又回来了。
“如果不喜欢,明天我带你回去。”
凌意克制着不让自己颤抖,攥紧拳慢慢点头:“我自己回去就行。”
紧接着就拨开厉醒川逃回甲板。
“凌意!”谢思昀一手紧抓着护栏一手朝他挥动,也不怕太平洋的一个浪将自己给卷下去。
凌意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感觉脸颊上全是水,又用力擦,直到把脸完全擦干才走过去。
“你刚才跟醒川去哪儿了?”
“没去哪,我有点晕船。”
“喔……”思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本来是想笑,可仔细一看却发现他眼底是红的,这才把笑容慢慢收起来,凑过去看他的眼睛,“怎么了,吵架了?”
“没什么。”
谢思昀本来还想接着问,这时却听见一阵惊呼,“快看快看,前面有虎鲸群!”
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黑衣服白肚皮的小虎鲸争先恐后从水中跃出,一头接着一头,鱼鳍像月牙梭戳在背上,明明很笨拙的样子,动作却可爱又轻盈。
所有人一拥而上,就连程开霁都撑着拐杖走到甲板边。凌意也被谢思昀拉了过去,不过是站在最边上,没有往中间去。厉醒川来得晚,就站在他旁边。
那些小虎鲸头圆圆的,身体滑滑的,钻出水面的那一刻皮肤折射斑斓的日光,水花隔着十几米扑溅到每个人的脸上。
凌意往后躲了一下,厉醒川用手替他挡水。
眼前的画面足以令人毕生难忘,所有人都在看鲸,只有厉醒川在看凌意。
趁着这个兴奋劲,向导操着不熟练的中文向大家介绍:“在我们这里,鲸鱼代表着重生。圣经里有过一段记载,先知约拿在一次海难中被鲸鱼吃进肚子里活了三天三夜,出来以后才拥有第二次生命。对我们来说,鲸鱼是最温驯的动物,也是最勇敢无畏的动物。”
最温驯,却又最勇敢无畏。谢思昀听得一知半解,扭头,发现醒川定定地看着凌意,眼神中有很多更难懂的东西。
垂眸想了想,他拿出手机走到甲板中央,“醒川,凌意,我帮你们拍张照吧。”
凌意摇摇头,“不用了。”
“快点,趁鲸鱼还在。”
凌意还想拒绝,厉醒川却扳住他的脸,没有预警地吻下来。
唇间有淡淡的海水咸味,也有淡淡烟味。凌意感觉到自己的背脊在微微发颤。厉醒川的手如此用力,以至于他想逃也逃不开。
他的心被巨大的不舍淹没了。
自此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话,谢思昀也没告诉他们拍到了没有,只是一言不发地将手机收好。
从海上回来,这一天就已经过去大半,连带海风吹着都染上凉意。坐车回酒店,路上楚然靠着陆行舟的肩小憩,程开霁也在闭目养神,谢思昀在滑手机。
凌意还是靠窗坐。厉醒川的车寸步不离,像是在守着他。
回到酒店,厨房正在准备晚饭,向导招呼大家半小时后再下来吃饭,这会儿可以抓紧时间回房休息休息。
刚冲完凉从浴室出来,凌意的房门就被人敲响。
“凌意。”
是厉醒川的声音。
以为他是来叫自己下去吃饭的,凌意擦着头发,走到门后轻声回:“你先下去吧,我还没换衣服。”
隔着一道房门,安静了好一会儿,厉醒川才说:“我跟思昀要出去一趟。晚上你别乱跑,也别等我。”
凌意手顿了一会儿,慢慢放下去,“现在?”
“嗯。”
“去哪儿?”
厉醒川还是不肯说。
凌意呼吸不畅,一言不发。
外面静了半晌才响起脚步声,人走了。路过花园时厉醒川顿住足,回头看了二楼的房间一眼,然后大步离开。
海岛的太阳已经落山,天地间那丝红光渐渐敛起,湛蓝的天与海慢慢变为漆黑。
七点时分楼下忙碌过一阵,服务生们设桌亮灯,摆盘布菜,各式海鲜花样繁多。吃饭的人却只有四个,他们开了瓶年份很好的红酒喝,凌意也喝了两杯,程开霁想拦没拦住。
吃完饭,凌意婉拒其他人的邀请,独自上楼收拾行李。他把那些刚挂出来两天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收回去,把被子也整理好。后来看见昨晚画的那幅人物草图,静静看了一会儿,最终撕下来揉成团扔掉了。
收好后,他坐在床边出神。想留一样东西当纪念,但景带不走,吻更带不走,最多只能带走昨晚捡到的那些贝壳。
他下楼去找,花园里没有,找不到。
—
时间在黑暗的天际下慢慢流逝,有人在争分夺秒。
零点左右,手机突然很焦急地震动起来,黑夜里声音大得很突兀。
厉醒川放下手里的工具,看了一眼,是从来没给他打过电话的楚然。
他接起来,任何音节都还没有从喉咙里出去,就听见那边劈头问道:“凌意给你打过电话没有?”
原本微弓的背一秒站直,他拧紧眉:“出什么事了。”
“凌意不见了,吃完晚饭就没见过人。我跟陆行舟去夜市回来以后把酒店都找遍了,连个人影都没有,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楚然吐字清晰,说话冷静,厉醒川的神经却突突直跳。
“这地方治安差得很,晚上他又喝了不少酒,我担心——”
“我马上回来。”厉醒川沉声打断,“你叫几个人先去海边找找,他昨晚去过海边。”
“已经去找了。”楚然对答如流,“陆行舟带人去的,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不到一刻钟就赶回去,酒店只剩下程开霁一个人在前厅坐阵。
“怎么样?”谢思昀先冲进来,扯着他就问,“人找到没有?”
“还没有。”程开霁面色铁青,“他们带着几个人分头去找了,码头海滩都没有。”
“都这么晚了凌意会去哪儿?”
话音未落,厉醒川停好车奔进来,一看他们俩的脸色就知道一无所获,转身大步往楼上跑。
冲进凌意的房间,已经收拾妥当的行李箱直直跳进眼眶,地毯上还有一个揉得很皱的纸团。捡起来一看,模糊的轮廓画的依稀就是他。
厉醒川心脏狂跳,大步奔向前台要查监控,程开霁直接把他拦住:“还等你查?!我早就已经把今晚的录像全看了,他是八点左右出去的,什么也没带。”
八点到现在已经四个小时,不管去哪儿逛都不可能这么长时间杳无音信。
谢思昀在原地搓着手踱步,好几秒后倏然抬眸看向厉醒川:“白天在船上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他会不会……会不会是生气躲起来了?”
厉醒川没有立刻说话,程开霁已经把他的领子揪起来,“你到底要把他害成什么样!”
谢思昀急忙上前阻止,“别动手!”
还没拉开,门口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是楚然带着人回来了。
“楚然!”
三人齐声问:“有消息了吗?”
楚然面如玄铁,看了他们一眼,表情变了一变。厉醒川脸色瞬间冰凉。
“有人在海边的栈桥上见过他。离得最近的监控探头只拍到他过去的画面,没有回来的。”楚然顿了顿,冷眸看向厉醒川,“我现在怀疑他是喝多了神志不清,失足掉到海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