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云璞初和谢莹莹的初相识,是在游意阁中的。陈甫林如今都还记得,谢莹莹一抬头看见意外闯入的云璞初时脸上泛起的红晕。当年郎才女貌,心意相通,结亲可谓众望所归。作为二人的师父,陈甫林对于他们的结合也甚是满意。
唯一可惜的,便是儿子云鹤行,并没能继承二人御妖的血统,泯为常人。云璞初总说,孩子平安喜乐便好,若是真的看不见彼界,那就看不见了罢。
事已至此,陈甫林虽觉惋惜,倒也十分赞同。不论是他这一辈,还是云璞初这一辈,一直深陷于彼界与御妖的纷争之中,自然知道御妖之间的争斗愈渐凶险,远离彼界做个平常人也未尝不好,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和和睦睦,齐齐整整。
所以自从云鹤行出生,为了能让云璞初和谢莹莹多陪一下孩子,游意阁与云天飞达成共识,尽可能少地请二位去处理御妖与彼界的事件。然而不知怎的,云谢二人最后意外遇上了“鬼胎”事件,救起了一对农家夫妇。那对夫妇并没有御妖血脉,却不知为何被奸人所看中,企图对他们腹中的胎儿有所图谋。
余下的事情陈甫林所知不多,只察觉到云谢二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关窍。然而云璞初和谢莹莹不知为何,对这起事件三缄其口,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老一辈的知道,直到他们最后一次出行。
“云鹤行快要过生辰了,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不如等他生辰之后再去。”陈甫林听二人又来前往陈村县,不禁蹙眉。
然而云谢二人却早已定了主意,谢莹莹率先摇头说道:“等不及了,那位女子很快就要生产,到时候必定会有人来杀人夺婴。”
“为什么会有人对她动手?你们不是说过,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吗?”
这个问题云谢二人也没法回答,云璞初只好说:“我们不清楚,但上回见那妇人,只觉她阴气极重,只怕生出来的婴孩也会继承母体的特征。”说罢,他略有所指地看了师父一眼。
云璞初能想到的,陈甫林自然也想到了。恐怕是有人暗中操纵,让母体沾染上阴毒灵气,这样胎儿一出生,便是纯阴体质。他知道那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一个纯阴体质的孩童能卖到黄金万两也不足为奇,着实可恨。
“你们查到了是谁要对那对夫妇动手了?”
“没法细查,每次线索都会断掉,感觉不是寻常御妖者。”云璞初略一沉吟,“我们没有想到他们早就对腹中的孩子有所图谋,应该早些将那对夫妇接到南淮都来的。”
陈甫林明白,入得了游意阁的门,所有弟子都应恪守的规矩,不能见死不救。尤其是对那些被御妖打扰的普通人,他们身为弱者,没有能力阻挡来自彼界或是御妖的攻击,若是游意阁弟子撞见此事,更有责任护佑他们。
“师父,我俩也知道此行凶险,所以才特意来拜托您。”谢莹莹略略苦笑,“我和璞初都没有将此事告诉爹知道,一来爹年纪大了,二来云鹤行也需要有人在家里照顾,所以还要麻烦您替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既是谢莹莹所求,陈甫林也没多问,点头应下。与二人商议之后,陈甫林最终决定,由他先绕道许州,请许州那边的御妖世家的老友一同出手,这样方能稳妥一些,然后再与二人在陈村县会合。
“其实我们也是为了云鹤行啊……”临走时,谢莹莹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陈甫林当时没理解谢莹莹的意思,直到他带着人赶到陈村县,看到了那一片惨状。那个场景太惨烈,以至于还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他的爱徒和那家人的男子一同倒在血泊之中,对方下手狠辣,整个屋子里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隐隐有发泄之意。他们赶到的时候,云璞初已经气绝,谢莹莹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她躺在师父的怀里,血污下的脸露出一个凄凉的微笑:“替我……跟旭儿说……爹娘祝……你……生辰……快乐……”
“好……”陈甫林满手都是湿漉漉的感觉,见她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禁落下泪来。
谢莹莹艰难之下,隐秘地朝他指了指后院:“孩子……以后有……机会……同……旭儿……来往……是我们……心愿……”
陈甫林当下并不全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仍旧应下一个“好”字。谢莹莹听到那个“好”字,终于那口强撑着的气舒了出来,再无唿吸。陈甫林放下谢莹莹的身体,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往后面的厨房走。
厨房内也有血迹,只是没有那么严重。然而除却血迹,陈甫林没有发现其它的异样。他赶紧走出厨房,快步走到后面的房间。那房间的门大敞着,他一眼就看见一个女人的尸体。他抬头一看,只见里头被褥上还沾了血迹,一盆红水全洒在地上。
陈甫林立刻明白过来,将那女人的尸体翻过来——是个年纪有些大的妇女,不是孕妇,应该是稳婆。
那如今孩子和母亲都去哪里了?
刹那之间,他灵光乍现,立刻想到厨房的血迹。厨房里头没有尸体,何来血迹?必定是有人事后将尸体搬走了。陈甫林继而联想到谢莹莹意有所指,隐隐觉得那孩子应当还没有被带走,肯定被藏在了那儿。
厨房早就被人搜过了一遍,东西翻得乱七八糟,一地蔬菜残骸。陈甫林将锅碗瓢盆一样一样地挪开,一面翻箱倒柜地找寻着孩子,一面设身处地地去思考,一位拼死护子的母亲,会将孩子放在怎么一个地方,才能让他不哭不闹,也不容易被发现呢?
终于,他留意到了被人早先打开过的米缸。那里的米明显还是新米,那缸满满当当的,陈甫林眸色一沉,想将米缸推倒。奈何米缸沉甸甸的,纹丝不动,他只好飞快地将米拨到地上。
直到半缸米被倒了出来,陈甫林终于将里头压着的婴儿抱了出来。那婴儿才刚刚出生,完全受不住半缸米的重量,完全没了唿吸,身子也是半凉。陈甫林心痛至极,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自己的衣服给他裹着,怜悯又可惜地拍了拍他的背。
“咳——哇——”
出乎意料的,那孩子命居然这样硬,被他一拍倒是将呛进去的米粒咳了出来,气一下喘了过来。听到婴儿啼哭,被他请来的老友赶紧赶了过来,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