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这噩梦一样的房子里,总算有一个生命活了下来。
陈甫林隐去了其中一些细节,比如莹莹还同他说,璞初的身体里藏了东西,让他等他们尸身化了再去取;又比如那个米缸其实当时已经被拨开过,只是那人搜得不细,浅浅的没见有东西,就没深挖下去了;还有他们如何都找不到浮苏生母的尸身……
云天飞头一回听说云璞初他们身故前的事情,一时无言。他们遗体被送回来时,他不是没有问过陈甫林,陈甫林那时候还说自己一无所知,只是收到云璞初的灵鸦传信,前去救人。可惜救人不成,最后只将一个孩子带了回来。云天飞事后调查了好几年,但居然一点东西都查不出来,云璞初没有留下任何的信息,而对方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他只知道,浮苏便是云璞初他们当时想要救下的孩子。只是他不知道,儿子他们救他,并非仅仅路见不平,而是怀有别样的目的。
云家人很早就意识到,云鹤行无法目视彼界,必然是因为他至阳灵气,彼界生灵看见了哪里还敢靠近,自幼沾染不到彼界气息使得云鹤行失去开天眼的契机。如果当初真如云谢二人所愿,浮苏与云鹤行朝夕相处,不知云鹤行是否便能被浮苏感染,中和他过分阳刚的灵力?
“可惜后来我听说,云鹤行那孩子拒绝御妖,而你又决意让他像一个普通孩子一般长大,我便没有让浮苏去结识他了。”陈甫林说道。
云天飞叹了口气:“可是没想到,云鹤行居然后来主动要去寻找文茎。”
“没错。”陈甫林点头,“既然当时你来相求,我心中忽有所念,觉得这大约便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缘分,也算是了却璞初他们的心愿。”说到这儿,他不禁想到二人如今相处的模样,又是一阵苦笑,“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们二人缘分竟然……这么深……你家云鹤行居然能把浮苏这块小木头给捂出花来。”
云天飞瞥了陈甫林一眼,心中腹诽,岂止是捂出花来,要是浮苏能生,早该捂出个娃来了!话虽如此,但要是浮苏真是个女子,那他也不会心有芥蒂了!
可他现在能说什么呢?
云鹤行早就同他摆明了态度,如今连血都喂了浮苏喝,这对于御妖者而言是何其亲密的一件事,相当于与对方共享自己的灵力。更何况,他们命运的纠缠,如今看来远比他们想象得要久。在浮苏还没出生之时,他们便注定了殊途同归的命运。而这门“亲事”,还是由云璞初夫妇亲自结下。
如果这是他们的遗愿,是不是就应该去遵循?
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和儿媳。
云天飞到底还是妥协了。
“算了,和谁结亲家不是结,游意阁和你我倒是都知根知底,云鹤行执意要你家浮苏,连彩礼都省了。”云天飞心里虽然看开,但嘴上依旧不饶人。“浮苏要是亏待了我们云鹤行,我第一个就找你算账。”
陈甫林笑了笑,应了一声“行”。其实哪里只有云天飞吃惊,他初时见到也是心中大骇,然而惊愕之余,他对云鹤行倒是另眼相待起来。这一回与浮苏见面,他发现小徒弟眼中多了一丝生气,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
不知璞初和莹莹当初可曾料到,那个决定不仅会改变他们的孩子,也会改变另一个孩子。
他正想着呢,外头忽然一阵喧哗。陈云二人对视一眼,陈甫林起身去开门查探。只听见底下有食客大喊:“棺材铺子走水啦——”
底下的喧哗声把云鹤行和浮苏也惊扰了出来,他们二人对棺材铺的事一无所知,见师父和爷爷的面色有异,便知道大事不妙。歇息过后的两老如今精神抖擞,赶紧就带人一同前往火灾现场看看。
早上还好端端的棺材铺此刻被烧得只剩下房梁柱,听路边的行人说,这把火来得突然,早上还好端端,除了铺子遭人打劫,老板一家还骂骂咧咧地从官府出来。而且那火势也是勐烈,真真是一眨眼的工夫,火就窜到屋顶去了。
那人用的原话是,就好像着火之前,有人可以在里头泼了脂油。
“那他们一家人呢?”陈甫林问。
“这说来也奇怪,老板那一家人从官府出来也没回去,刚刚还在隔两条街的一个小巷子里发现了。好像是被人用了迷药,如今还躺在医馆里睡着呢。”
“还躺着?迷药不就一时半会的事儿吗?”云鹤行这会儿觉得奇了。
那人显然也觉得奇怪,点头赞同:“对啊,可是就是怎么都弄不醒,活生生看着像之前那些回魂的人家。”
两个年轻人不觉,但两老人一听,心里就有数了。桂灵昨晚根本就没有回去,如今还潜藏在闵洲城中。昨晚因为陈云二人的阻挠,它没能将棺材铺一家给熏倒,白天趁着左右无人,反倒是加了一把火。
可它为什么如此针对棺材铺一家呢?
陈甫林略一沉吟,思及浮苏捞上来的木板,问:“你们这儿是不是只有这么一家棺材铺子?”
“自然不是。不过这里卖的棺木都是好木材,听说从前是从南山那处的丹桂林砍的,后来丹桂没了,才改用了楠木。”
那路人这么一说,所有人便明白了过来,桂灵必定是记恨这家铺子,将它本体砍掉给人作棺材,这才执意要让这家人连人带铺都给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