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长一
第七十三章长一
办完房屋转让手续，关天流孑然一身，竟有一种说不清的轻松之感，仿佛世间再无与他有联系的事物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盯着来电显示中“房东”的两个大字，他恍惚记起还有一处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便是出租屋。
“诶，房东你好，是，我知道，我马上去收拾，月底一定清空不妨碍你走上包租婆的伟大道路。”
关天流收线，一秒脸垮，呼出一大口气。
租金只交到月底，房东这就开始催他清空了。
房屋破旧又小，没什么可留恋，但却是关天流最不愿意再次踏入的地方，因为那里每一寸的空间都承载着他与夏启的气息。
但若要这般不管不顾，也不是一回事。
关天流纠结了一会儿，终究无奈的踏上这条走了百来回的路程。
小屋年代久远，白日里看去，爬山虎层层叠叠，不知不觉之中竟已布满了整面墙壁，绿油油的根须一行行一列列，鲜活脆生，却又像是与墙体破旧的裂纹融为一体。
他看着看着，眼睛就有些疼，似乎这些疤痕印到了眼间。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这才惊觉不对。
一扇木门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上头被好好的劈砸一通，连把手上都是撬动的痕迹。
要不是他走时留心设下防护咒，里头东西恐怕就要被洗劫一空——可这处偏僻，也没什么显耀宝物，究竟是什么招惹对方……
关天流心存疑惑，一把推开门，里头一股无人居住的灰尘气扑面而来，他挥开密尘，里头的摆设一如离去时。
封存的空气似乎带着记忆的味道，每呼吸一口，就像被沾着糖浆的利刃划开，有多甜蜜就有多疼痛。
他恍惚着走入，多日强行支撑的精神全部垮塌。
屋内，
出门来不及收拾的餐盘堆叠在厨房，崭新却缺脚的新购小椅，劣质方木桌，与桌上白釉茶盏……
关天流沉默无言，食指一寸一寸的抚去，手中热气一点一点的消失，他从夏启最常眺望的窗台抚过，再摸及餐桌，直到触碰那盏仍盛着夏启未喝完的残茶。
上头似乎还保留夏启双唇接触杯壁的温度。
冷到麻木的手指突然痉挛了一下，千针刺骨似的疼，他慌乱的收回手。
回忆那日，夏启曾多次提出与他一道安静吃饭，可自己却忧心大战事宜，草草用完午饭就与金宁宇聊了一下午。
之后外头白雪皑皑，夏启就是端着这杯茶盏静静坐于此处听雪，一派孤高桀骜，而自己却在一旁与旁人喋喋不休，不曾顾及分毫……
关天流忍了又忍，可到底还是红了眼眶，揉碎了的泪光困在眼里，无声无息，落到已黄靡的茶水中，荡起涟漪。
客厅没法呆了，他扭头躲进厨房。
残羹冷炙已有些酸臭，方寸之地，几乎没有转身的余地。
目光所及，避无可避，是垃圾桶里早已腐败的一坨白色物体，全无形状，却好像是完整的一份心意。
他怔怔的盯着、而后忽而一笑，乐得前仰后合，随即，嘴角又被突如其来的悲伤压垮。
情绪就如乌浓的墨汁，一滴一滴的坠入他原本就不甚清澈的心池，一不小心，竟被染的通透。
熬了七日的泪水曲曲折折，沿着伤痕，渗出眼底，“刷”的一声垂落面颊，再也止不住。
关天流压抑着声音，跪倒在地。
死命抱着垃圾桶，像是抱着世界上最后一丝温暖，哭的撕心裂肺。
原先所谓的豁达、迷恋、依靠与镇定全长着棱角，各自分隔，如今皆因泪水，尽数搓捏在一道，碎裂在心中，将心头割裂成一片一片，血肉模糊的。
他一直不知道原来真的有触景生情，可读懂这个成语的代价实在太大。
关天流捂着胸口，实在疼的无计可施，突然疯狂，探出胳膊，徒手抓出垃圾桶里那个白色腐臭的面团就开始啃。
面团早已结块，里头似乎还有排骨，五天未碰，腐坏凝固。
关天流全然不顾，张嘴一口咬下，牙齿嚼得咔咔作响，连骨头一并咀碎成渣强行吞吃入腹！
一口咽下去，心中似乎就有了安宁。
暖洋洋的火团，随着酸臭的事物落入胃中，刮骨般的痛仿佛得到救赎。
他又咬了第二口，像是在吃什么救命奇药，视若珍宝。
“……几天不见，你竟然养成了翻垃圾桶的坏习惯？”
一个声音横插入他的脑海。
关天流此时泪水鼻涕糊满全脸，眼前迷糊一片，看不清来人是谁。
可不论是谁，都不会是心底人，让旁的无关紧要之人瞧见自己如今这般惨样又如何，他已全然无所谓。
关天流低头继续咬，手中物却先一步被人夺走。
“还给我！”
关天流愤而抬头，眼里满是被人夺走心爱之物的怒火，屋内阴暗，此时屋外刺目的日光扑进来，令他无端感到一阵眩晕。
“……”，来人狡猾的躲在逆光的阴影里，让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小流。”
“不许这么叫我！”关天流扶着墙壁踉踉跄跄的起身，这才看见来人全貌——
这一刹那，
时间和空间都停摆，关天流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全身的血液都似被水泵抽干，直接跳过了重伤，判他死亡。
狭小的房屋之中两人无声对望，宽旷的天际似乎也只有彼此相顾无言，
上一刻生离死别，下一刻地老天荒，
关天流就这么卡在中央，进退两难，挤的他呼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