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一叹:“我就知道不能指望您。”
三巡过后,便行礼告退。
难得默不作声的朱明放下酒盅:“要出事了?”
紫微道:“别瞎想。”
“上次你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时候,刑天复活了。”
“……”
“再上次你说别瞎想的时候,织女私奔了。”
“……”
“听说是您怂恿的,有这么一回事么?”
“……”
紫微清了清嗓子,优雅地挪了挪身体,斜倚在榻上,眉梢依旧挂着戏谑和玩世不恭:“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朱明皱眉:“不好说。但是,我觉得要变天了。”
紫微一哂:“何止。”
“什么?”朱明终于开始感到忧心忡忡。
可是紫微依旧是那种“与我何干”的悠然态度,把无限风情挂在眉梢,满上一杯,却只是停在唇边,看着远处的云海不发一言。星宿的轨迹已经确定,谁又能看透命运?
元嘉从紫微那里回来之后,心中就存了一份疑虑,他甚至把这种担心短暂地表现在了脸上,惹得负责打扫的中年女性神官母性大发,颇为心疼这个忧伤的孩子。可是太过清闲的天界生活使得元嘉也没有上心。元嘉驾着小白(他称自己的祥云为小白),自嘲地笑了笑:如果相信了紫微的话,也许自己离天人五衰之劫就不远了。
日子如同王母养荷花的小水塘,毫无波澜。元嘉被各路水神的各种报表折腾得出现了更年期的症状。虽然天界的神各种闲,但是真要忙碌起来却也能够让人四脚朝天。
元嘉在水务阁奋斗了半天,终于将手上的报表处理了一半。元嘉从厚厚的一摞资料中间抬起脑袋,深深的伸了一个懒腰,毫不意外地碰倒了身边堆得很有艺术感的各种材质(竹简啊,丝帛啊,宣纸啊,深海藏绪贝壳啊,海螺啊……)的文件。
元嘉扶额,认命地起身收拾,踢到了一只河蚌,顿时地动山摇。
“玉帝陛下是不是决定旱死我啊!是不是啊!是不是啊!是就说一声,不是也要说一声啊,我法力地位人品不佳,伤不起啊!起早贪黑的有木有?被龙王们欺负还要被他们儿子欺负的有木有……”
这位不知性别的河神用非常尖锐的声音控诉,完了还有下一个,还有下一个,下一个,听到第六种声音后,元嘉果断地把河蚌丢进池子里(河蚌、海螺进水后就关闭了放音功能)。
总结下来,元嘉得出一个结论:南方水路异常。
掐指一算,近年南方当是风调雨顺,雨量适中,大大小小河道没有一处被罚断流或者被要求改道。若是旱年,也绝不会是今次。
耐着性子把河蚌听完,发生异常的主要在钱塘一带,几条细小的支流。出事的不止一家,也不是从今年开始的。若不是此次支流几乎干涸,小河神无法生存,恐怕根本无法上达天听。
北方的源头并没有异常,至长江黄河中游也无半点差错。四海龙王按时按量降雨,地底的暗流更是没有兴风作浪,那么,这只有着集聚着强烈怨念的河蚌又是怎么回事?
各部一般不会承认自己工作上的失误,元嘉只好向朱明打听情况。
“南方钱塘一带今年粮食确实有减少,不过在误差之内,无妨。”朱明如是道。
“其他人呢?”
“金乌曾经提到雨云比预想的稀薄,故在钱塘上空飞的快了些。怎么了,有何不妥?”
元嘉皱眉:“我这儿出了点小问题。”
朱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不要多想。”似是觉得这样说不太妥当,朱明补充道:“我去问问帝君,你若还是不放心,明日早朝不妨上奏。”
元嘉的嘴角抽了抽:“上奏……等玉帝知道了,黄花菜都凉了。”
朱明又出了一个主意:“去找龙王问问,也许能有所收获。”
元嘉整个身体都颤动了:“出差要去找紫微帝君报备,我,我不要。”
朱明看着远方,眼神飘忽,又突然聚焦在某个点,好似嫦娥见了后羿,织女遇到牛郎,那副华美的嗓子幽幽地带着江南细腻的惆怅道:“晚了。”
元嘉一个激灵,只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猛地回头,倒吸一口冷气。
“紫微帝君有请。”
这句我们再熟悉不过的话,正是出自两千多字之前,那位英勇的小童子之口。
是啊,元嘉绝望地想,晚了,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