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别
虽然已至深夜,可容氏仍是一片亮堂。
精良考究的檀木桌案前,容烬正不急不慢的泡着茶,娴熟的手法间却带着一丝颤意。
他今晚并未回溪庭。
早上阿棱带着猫做检查的时候,却发现了猫身体里面的定位。
说来也是巧,那终端正是祁氏的地盘。
想起月前,宋雾与祁正庭一唱一和的模样,容烬心底竟滋生了有些无法控制的滋味。
宋雾有过多少男人?
她性情淡然,甚至比男人更会忍,学不会乖巧讨好的模样,但是挺会浑身竖刺给你找茬。
更有时候,为了金钱利益更是比男人还狠。
像这种女人,很少有人会喜欢。
所以跟宋雾算得上扯得起关系的男人,寥寥无几。
容烬的嘴角微微下沉,望着桌案上那谈笑风生的照片,一时有些恍然。
那是祁家晚宴时。狗仔偷拍到的几张捕风捉影的图。
宋雾朝着祁正庭言笑尔尔,而祁正庭眼底也是可见一斑的温柔。
他们怎么认识的?
容烬烦躁的扯松了脖颈间的领带,却无意识的碰到了喉结旁的伤口。
宋雾咬过的地方正在慢慢结痂,碰一下还是会有尖锐的疼痛,肩膀上的分布的更是密密麻麻,睡觉时更是细密的泛着疼。
就在容烬皱眉的瞬间,阿棱正好敲门走了进来。
他神情有些严肃,区别于往常的面无表情,看起来竟有些冷漠。
阿棱手里捏的是U盘,他利落的插到了电脑里,屏幕一下子便跳跃出一个界面。
那是溪庭的监控。
很隐秘,甚至连日常打扫卫生的菲佣们都没有注意到过。
监控正好对准了容烬常在的书房门口。
书房向来有指纹锁,除了容烬,是没有第二个人能进去的。
而画面加快,紧接着就出了一个孱弱的身影。
女人长发垂落,一双带着媚意的眼睛却变得空洞起来。她抱着手里温顺的黑猫,慢慢的朝着书房挪动。
她像是对书房很好奇一般,在门口迟迟顿顿的徘徊。
宋雾是个疯子,就算她搬个地毯过来在书房门口睡大觉,也不会有人觉得很奇怪。
疯子的一言一行,都是有悖常理的。
所以路过的菲佣们也仅仅只是瞥了一眼这个不太正常的太太,然后就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了。
宋雾歪着脑袋端详着书房,然后伸起左手,轻轻的在指纹锁上碰了一下。
意料之中,并没有打开。
女人绕着锁的周边摸了一圈,再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书房的指纹锁并不是纯指纹,为了更加便捷,容烬特意设了一个卡槽,只要插入对应的卡,门就会自动解开。
平日里的宋雾不过是爱看看天空,玩玩花草。养养猫。
她从不过问关于容氏的任何事情,也不会主动的提要求说要进书房的门。
而显示屏里的那些举动,却跟平常的宋雾截然不同。
容烬掩起眉目中的情绪,伸手将电脑利落的关掉,一贯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回溪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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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让人陷入绝望又焦灼的情绪并不是第一次了。
容烬沉默的坐在车上,单手摁着自己的眉心,只觉得一股庞大的挫败感深深袭来。
很多年前,在他彻底放弃了竞赛这条路后,心甘情愿的当起了言岁的最佳未婚夫。
他们之间甚至可以一起睡觉,但同床异梦。
更可以说一些不走心的情话,只因为言岁爱听。
他的一生都像是在赎罪,赎那曾经会跳舞的一双腿。
白日里,他是学校最完美的学生,更是言岁心目中最完美的对象。
晚上,他会沉溺在夜店里,也不找乐子玩,只是爱找一个角落,听着嘈杂的呼喊声,陷入自己的情绪里。
他觉得自己好像病了。
容烬不再是容烬,而是为了言岁而活着的一个傀儡。
言岁喜欢什么,他都会费尽心思去得到,这仅仅是为了让言岁不陷入失落的心境,而不是容烬真心实意的想为她争取。
言岁并不懂得什么叫被迫的爱和主动的爱。
她的世界里只有我对你好,你应该也要对我好。
这句话像是一层枷锁一样,让容烬变得寸步难行,有时候,他甚至麻痹自己。
--他是真的很爱很爱言岁。
当这样的谎言对自己撒了一遍又一遍,对别人又演了一遍又一遍后。
容烬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却训练出了一套关于言岁的反射弧。
提及言岁,他总是比任何人反应更大。
他没有底线的宠着言岁,放任她做任何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更由着她提一些无理的要求,然后逼着自己去执行。
容烬觉得很累很累。
他只能靠抽烟喝酒来把自己的神经给暂时放空,只有在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时刻,他似乎才能做真正的自己。
也只有这些放纵时刻,容烬才觉得活着有意义。
多可笑,他连活着,都要借着麻痹自己的神经来告诉自己:有意义。
容烬的生活没有目标,如果说有,就是哄言岁开心。
这已经是他下意识地行为动作了。
每当言岁糯糯地喊他一声"哥哥",他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去满足她。
无论是亲吻还是拥抱,似乎都可以。
他都可以毫无愧疚的做完这些事情。
容烬的世界里没有任何跟言岁相仿的异性,因为言岁的占有欲很强,表面上她温柔阳光,骨子里却有些小女生的娇气。
对于那些在容烬身边但凡稍有姿色的女孩,言岁就会皱眉。
而她一个皱眉,甚至能要了容烬半条命。
再后来,由于言岁的截肢并不寻常。他从书房里偷听到了关于言岁病情的事情后。
容烬竟可耻的松了一口气。
言岁最多只能活四年了。
四年而已。
他暗地里却觉得自己获救了,像是有人在他溺毙的过程中给了他一个方向。
然后轻轻的告诉他,你再撑四年,就解脱了。
那段时间,是容烬伪装的最好的时间。
他耐心、温柔体贴,有别于以往的颓丧,言岁甚至能在他的眸子里看到光亮。
不过很可惜,那光不是为她而生,而是为她死而生。
可是后来,有一则消息打破了容烬的美好幻想。
言家父母像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喜讯一般,甚至举办了晚宴来贺喜。
言岁的病有救了。
只要接着再撑一撑,言岁就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和配型。
所有人都在晚宴中道喜,就连言岁的眸子里都满是愉悦,容烬的父母也顿感欣慰。
在这场最令人开怀的晚宴中,强颜欢笑的只有容烬。
他知道,他那些不堪又邪恶的想法很掉价。毕竟言岁废了,他也有责任。
而他居然为了摆脱继续承担责任去可耻的诅咒言岁。
是谁都不会理解他的。
可是,他真的不为那些想法感到后悔。
容烬一向是对自己内心很忠诚的一个人,他知道自己下流,知道自己思想龌龊。
可是没办法,他真的忍受不了了。
那晚,容烬是在夜店睡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