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上卷结局】
祁正庭来了。
其实宋雾并没有觉得很意外,她望着祁正庭身上晕着一层深灰色的痕迹,眸子变深了些许。
他流血了。
宋雾幻想过容烬会来,但却没料到第一个赶来的是祁正庭。
那男人身上染着极重的血腥味,外面灌进来的冷风让宋雾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眸子清澈的望着祁正庭,除了意外,别的感觉竟只有寥寥。
不应该是这样的。
对于救命恩人,她应该感激涕零恨不得以身相许才好。
但现在的她,竟然隐隐觉得有些失落。
这些失落源于哪里,宋雾很清楚,但有时候,她宁可想让自己不那么清楚。
祁正庭身上裹挟着沉重缓缓向她走来,眼神中的深情无可复加,英挺俊朗的侧颜显得整个人高大无比。
不过,他只是淡淡的开了口,声音四平八稳,"我来晚了。"
晚么?
其实不算晚。
宋雾勉强扯了一抹笑。想要对他说些感谢的话,却只觉得如鲠在喉。
有时候,感情是很偏心的。
如果来的是容烬,多晚都不算晚。
可来的是祁正庭,宋雾却觉得多晚都算早了,因为她苦苦等待的,并不是祁正庭而已。
宋雾手心撑着椅子,勉强借着力气站了起来,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光芒,她声音有些冷淡,面容仍是平静的微笑,
"谢谢。"
京州城无人敢跟祁正庭对抗,可看祁正庭身上的伤痕,大概是为了换她的代价。
宋雾不想欠他什么,却还是屡屡欠账。
其实,她没见过今天这样的祁正庭,往日的祁正庭永远是得体的,温和谦逊的。身上亦身着高定西装和手工皮鞋的,跟容烬比起来,容烬显得随意又轻慢许多。
可今天的他,看起来却有所不同。
除开衣服上染着的血液以外,眸光里似乎还有别的情绪在作祟,区别于以往的温文尔雅,倒多了几分嗜血的占有与伎俩。
宋雾看不穿,也无心探究。
祁正庭伸出了手,悬在半空,等待着宋雾的回应,宋雾沉沉的望了许久,最终还是搭了上去。
他唇梢不自觉地勾起,转眸时却看到了颜哲的面庞,祁正庭不过淡淡的瞥了目光,声线玄寒的开口,"江特助。"
江特助沉着眉眼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闪着一丝光亮,若仔细地去看。会发现那是一把匕首。
话音刚落,祁正庭便款款的从地下室牵着宋雾离开。
耳后传来了尖刺的呼救声,更带着不堪入耳的辱骂声,那些痛苦的喊叫,都是颜哲的嘴里发出来的。
在祁正庭的世界里,向来没有给人苟且偷生、残喘苟延的机会。
如果说有,许多年前的容烬就算一个漏网之鱼。
所以祁正庭后悔了。以后也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容烬了。
做事一定要把事情做绝,祁正庭一贯深以为然。
宋雾沉默的被祁正庭牵着离开,但就在快走出地下室的时候,她侧眸瞥到了玻璃反光面上--
有一个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
她很熟,熟到骨子里都刻着那人的轮廓。
宋雾惨然一笑,脸倏地变白了起来,她捏了捏祁正庭的手掌,声音细弱,"带我走吧。"
容烬是来了,还是等着祁正庭先把她救出来后才来的。
宋雾觉得自己活得很可笑。
容烬是怕她会伤心吧,怕她看到自己选择言岁后会伤心是吗?容烬真的施舍了她许多,居然还开始为她换位思考了,她是不是应该放把鞭炮庆祝一下才算好呢?
宋雾步子很慢的走向远处的车,她把自己浑身的重量靠在祁正庭的手腕上,就连走路,都是麻痹的任祁正庭的力量往前挪动。
她真的宛若一个僵尸,被人一步一步带着。
在重新坐在车上后,宋雾下意识地别过眼神望了眼车窗外的那扇门。
门开了,里面的人缓慢的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盒子,目光寒凉。
是容烬。
宋雾不再看他,挪开了目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张了张嘴唇,
"我能不回溪庭吗?"
她还没想好用什么态度去对待容烬,甚至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更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来面对。
宋雾只觉得自己脑子乱成了一团麻,除了逃避,她还没想好第二个方法。
祁正庭不动声色的将她所有的情绪收尽眼底,稍稍挪了一下目光看了眼窗外的那个挺括的背影。
容烬还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让他乖乖等宋雾出来后去拿言岁的骨灰,他竟真的照做了,连丝毫的犹豫都无。
乖点也好,不然想再见到宋雾,算是基本不可能了。
祁正庭莞尔,沉着眸子说,"好。"
----------
祁正庭带着她去了那个废旧的孤儿院,现在这里倒是成了一个游乐园。
宋雾沉静的坐着车里,望着外面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竟没由来的觉得自己离这些很远,那些欢声笑语仿佛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有时候,宋雾觉得自己活得很苦。
从小就被抛弃,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想倾其所有的男人,想要把自己有的全给他时,他却把自己给了一个死人。
多可悲,终其一生比不过一个死了的人。
宋雾有过的好日子很少,她性子也不是那种开朗活泼的人,有时候让她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她都觉得很惬意了。
那些欢声笑语。对她来说似乎有些困难。
她沉默的凝视了一会儿,就兴致缺缺的收回了目光,她搓捏着手心,语气有些缓慢,
"孤儿院的那个男孩,是你吧?"
祁正庭微怔,但并未感到诧异,凭借着宋雾的能力,联想到这些不算困难。
其实说来命运的确很捉弄人,宋雾头一个想要坦诚相待的人,并不是容烬,而是那个小男孩,可还没等她长大,那男孩就走了。
再加上这几次祁正庭无缘无故的帮忙,甚至不惜伤到自己,宋雾也能猜到一二来。
很多话想要问,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孤儿院,又为什么不露声色的成为了祁家人。最后又为何对容氏紧紧相逼,导致容烬不得不流落街头。
但话到嘴边又打了一个弯,宋雾觉得,这些都不太重要了。
当初那些难捱的日子,她都陪着容烬一步一步走来了,若不是祁正庭,似乎她连陪伴的资格都没有。
她望了眼祁正庭,声音轻软,"谢谢。"
除了这声谢谢。她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祁正庭并没有死死的推着她,让她接纳自己,反而换了个战略,他挪了目光在宋雾的肚子上,平缓的开口,"想带着孩子走么?"
宋雾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很多遍,可真正到了来临的那天,她又没由来的开始怯懦了。
"再等等。"
她还不想这么快离开容烬。
--------
溪庭,昏沉的灯光摇摇欲坠。
整个大厅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就连小星也只敢抱着黑猫在后面静静的窥视着容先生的表情。
自从安置好那骨灰后,容先生便一直等着太太回来,等到现在凌晨四点了,可太太一点回来的迹象都没有。
小星觉得,太太可能不会回来了。
她默默的缩了缩脑袋,揉着黑猫顺滑的毛,可怜巴巴的说,"完了,太太不要我们了。"
小星沉默的转了身子,走进了自己的隔间。
偌大的溪庭,便只有容烬一个人在等待了。
一个人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他只是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的泡着茶,等那杯茶渐渐泡的近乎透明后,他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手。
容烬打发时间的方式总是有很多,很多年前,他为了捱过那些折磨人的时光,也是这样一点一点消磨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