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容烬觉得今天才是最难捱的。
他其实不太确定宋雾会回来,但除了这样坐着等她,似乎也毫无办法了。
当分针一点一点的拨动着,就在刚刚掐到五点一刻的时候,窗外的天色渐渐亮堂起来,而溪庭的门传来了不重的响声。
宋雾微微弯着背站在门外,望着紧闭的溪庭,她却有些怅惘。
住了这么些年,她连溪庭的一把钥匙都没有。
门从里面被打开,那日思夜想的脸近在咫尺,宋雾却不咸不淡的挪开了目光,她抬腿走了进去,留下两个冷淡的字眼,
"让让。"
容烬下意识地侧着身子让她进来,宋雾跨进去后,便没有再跟容烬多说一句话,轻缓地上着楼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递给容烬。
摆明跟容烬形同陌路了。
不,准确来说,当容烬选择了言岁的那一秒,宋雾便再也没想过会原谅容烬。
心伤透了,伤成一瓣一瓣的过后,她也是要收回的。
就算再难看,宋雾也不想把它放在容烬那里丢人现眼。
回到了溪庭的宋雾,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如若不是每次吃饭都要给太太准备一份,小星甚至会有一种太太并没有回来的错觉。
太太的卧室也成了溪庭的禁区。
她看过几次容先生站在卧室门口的身影,明明手指快要触碰到门上了。却还是收了回来。
小星觉得,现在的容先生看起来似乎憔悴了许多。
有时候,她给容先生汇报太太的情况时,容先生脸上似乎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当他看到小星时,才会问一句,
"你刚才说什么?"
小星只好悬着胆子再重复一遍,看着容先生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只好悄悄地退开。
就在两人冷战数日后。容太太破天荒的有一天出了房门,她跟往日一样,淡然的面庞上看不出分毫情绪,坐在餐桌上,缓慢的用餐。
而她的对面坐着的人,正是容烬。
两个人难得的出奇的默契,谁也没有先开口,等宋雾吃了几口后,她搁下了筷子,冷淡的说道,
"这几天谢谢你养着我。"
容烬微怔,并没有吭声。
宋雾没有理会他的沉默,只是借着自己的话继续说,"是这样,等下我们去离婚吧。"
离婚。
这个字眼仿佛在这场婚姻里鲜少被提及过,就算是被容烬针锋相对的那些日子,宋雾也觉得这场婚姻是可以维持下去的。
半晌过后,容烬只是沉默的望着面前的三明治。
宋雾看了眼他,权当容烬在装聋作业,便耐心的又说了一声,"等下我们去离婚。"
话音刚落,她窥见了容烬稍顿的举止,自认为容烬已经听进去了,便没有过多的挽留,直接起身离开。
等宋雾的身影消失在一楼时,容烬才唤了一声"小星"。
小星提心吊胆的走了过去,小心谨慎的问着,"先生,怎么了?"
"宋雾……刚才说了什么?"
小星愣怔了数秒,连忙回过神来,立马响着嗓子说道,"太太……太太说离婚。"
容烬手里的捏着的杯柄一松,那杯子骤然垂落,里面滚烫的茶水破了容烬一生,而他面上仍是看不出喜怒哀乐。
缓了很久后,容烬才开了口。
"离了也好。"
他和宋雾彼此纠缠数年,爱过,恨过,渡过难关,更看过云顶,无怨无悔了。
等离婚证下来后,宋雾对着那本砖红的小本,突然觉得这数年的光阴如同一场梦。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一纸证书。
现在分开了,她还是只有一纸证书。
她输得彻彻底底。
倏地,那封面上落下几滴滚烫的泪水,宋雾的手指狠狠的捏着它,骨节都泛着白色,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用力,更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失控了。
明明离婚是她提的,可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骤然被人松开扔在了一边,裹着地上的灰尘滚得远远的了。
她真的放弃了吗,好像是的。
可是心底里,宋雾却还存着一丝侥幸,她还住在溪庭里,仍是这里说一不二的女主人,所有菲佣还得恭恭敬敬的叫她一声容太太。
她还会每天望着花园里那个孤悄的身影发呆,更会摸着自己肚子里即将出生的婴儿取名字。
取得所有名字里面,都姓容。
可实际上,她已经跟容烬没有半点瓜葛了。
宋雾靠着藤椅,缓缓地闭上眼,过往的一切在脑袋里重复播放。回忆不受控制地席卷开来。
痛。
很痛。
日子一天一天平淡的过去,除了那近在咫尺的日期,宋雾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希望了。
孩子,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容烬似乎也休了假,连着近两个月,他似乎都没有离开过溪庭,像是在这里守着些什么。
临产的日期很快就到来了,宋雾也早早的在医院里待着,身边除了小星,一个人都没有。
但她不知道,在走廊的长廊上,总会有一个脊背挺直的身影在默默的守候。
宋雾百般无奈的躺在床上时,想过很多事情,是男孩还是女孩?名字要取两个字还是三个字?还是跟着自己姓宋好了。
宋玦。
这是她取的名字。
意思是有缺陷的玉。
宋雾向来懂得一个道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她倒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优秀的面面俱到,有缺点会闹腾才会有人宠着。
最好不要像她。打破了嘴巴都不吭一声痛。
她倒希望孩子能多多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面子这东西都不能当饭吃,能被哭着嚷着宠着一天,她就宠一天。
羊水破了的那天是个晚上。
那晚是宋雾此生最恨的一个夜晚。
容烬捏着数月前医生给的诊断书,脑海里重复着昨日医生留下来的嘱咐,沉重的说了两个字--
"引产。"
当晚,京州城就不算太平,祁氏直接朝着容烬开盘,将尚未做好准备的容烬打得措手不及。
而新闻最青睐的不是胜利者,而是失败者。
容氏的受挫占据了所有新闻头条,而里面有一则热搜被频频顶了上去。
【容氏总裁前妻被引产】
世人谓叹容烬的心狠手辣,更心疼那手无寸铁之力的容烬前妻宋雾,没了婚姻更没了孩子。
次日醒过来的时候,宋雾身上的麻醉仍在一点点的发力着,她想说点什么,可却只能噙着泪水望着容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真的恨啊。
没有丝毫等待,宋雾离开了京州城,在京州城的上空,乘坐着京航G428,跨过中国北部的上空,抵达莫斯科。
而另一条爆炸性新闻直接盖过了头条。
【12月21日,容氏总裁前妻宋女士于京航G428割腕自杀,抢救无效】
宋雾的骨灰被留在了异国他乡。
永远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
生前的那一秒宋雾想过什么呢?
她应该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或许觉得他会在冬天太冷了,她想要去陪陪他。
也许想到了自己终其一生从未得到的容烬,似乎除了死,没有什么能让他愧疚一生。
宋雾想了很多。
可后来,终究是,什么也没想了。
至此,那白雪皑皑的季节,把她掩埋的一干二净。
我爱过一个人,无怨无悔,我也想知道,他是否跟我一样,在漫长的夜晚中,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