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向谁忏悔,在祷告谁,为什么会喊着"不是我"而惊醒,又是什么让他突如其来能坐上祁氏这个宝座。
等宋雾慢腾腾的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她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祁正庭。
过了几天后,在一次正常到不行的晚餐上,祁正庭浅淡的开口,"你动了我的日记本。"
他向来缜密,对于宋雾的一举一动都能观察的透透彻彻。
宋雾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骷髅一样,全身上下都被祁正庭看的清清楚楚。
她也没有狡辩,也没有回避,而是正面回应了祁正庭,"你什么时候自首。"
那天是宋雾第一次见祁正庭发怒的模样。
往日的祁正庭是出了名的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又斯文这几个词像是刻进了他的骨骼里一样,永远给人的感觉都是如沐春风的。
他可以带着宋雾去公园拍照,更可以拉着宋雾去广场投喂鸽子。
可是宋雾却觉得那些温和不过是祁正庭幸幸苦苦营造数年来的人设,她见过祁正庭在那天地下室的目光。
看似温良,实则狠戾。
很多事情,装,只能装一时,装不了一世。
宋雾从床上离开,站了起来,窗外的光芒打在了她身上,拖出颀长的黑影来,而那黑影正好巧不巧的遮住了祁正庭大半的身子。
她嗓子柔,语气浅,说出来的话像是一阵风,
"你那两个哥哥,是你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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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钱在大门口老老实实的站了一晚上,可惜并没有人叫他进去,拿人钱财为人伺候是他的宗旨,就算里面的女主人一晚上不叫他,他也得老老实实的站一晚上。
付钱小心翼翼地环顾了四周,然后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摁了几下,接着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站好。
溪庭,容烬正打着容易的屁股不亦乐乎。
他一想着这小屁孩小时候尿尿能淋到他脸上,容烬就来气,于是手上的力度又加了一点,打的痛痛快快。
容易自知自己乱跑肯定会受罚,回到家就嚷嚷了,"只准打屁股,不准打其他地方!"
容烬眉毛一挑,"你敢跟你爹谈条件?"
容易闷闷的说着,"你打其他地方,褚一婷会发现的!"
容烬:……
伤风败俗。世风日下,容易这才几岁,上个幼儿园都能有女朋友了?
容烬坐正了些,翻看着桌面上全是红叉叉的作业本,笑着说,"你那个什么猪,见过你作业没?"
"你不准这样说她!"
容易涨红了脸,跑过来小踢了容烬一脚。
还没等容烬反应过来呢,容易突然挤了个眼色给他。然后弯弯绕绕着语气说,"你觉得秦老师怎么样?"
秦老师是容易幼儿园大班的班主任,平时对容易挺好的,这几次作业辅导还都是秦老师来溪庭教的。
不过每次来容烬都不在,要么出门散步了,要门公司有事,再要么就是喜欢在车上抽烟。
总之他就是不在溪庭。
不过有一次,秦老师特意没提前通知容易,而是带着英语书先来了,好巧不巧正碰上了容烬出门,然后就被狗仔抓住一顿猛拍。
容烬对这件事没什么表态,只是第二天,那些照片都被容氏买下来销毁了。
容易其实挺喜欢秦老师的,人很温柔又耐心,关键的一点就是……长得很像他妈妈。
容易见过妈妈的照片,那个时候宋雾还戴着眼镜,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还是个英语家教。
秦老师也是温温柔柔的,戴着眼镜,看起来就很知书达理。
容易善良的想着,他爸也老大不小了……
不过没想到,容烬的表情下一秒就沉了下来,他冷冷的瞥了一眼容易,寒峭的只说了两个字,
"跪着。"
容易愣怔着,从来没见过爸爸发过这么大的火,腿一下就软了跪下来了。
半晌过后,容烬声音才从冷硬中缓了过来,他只是有些疲惫,"容易,宋雾生你不容易。"
本来身子骨就不好,非要逞能生孩子。
怀孕几个月的时候,医院就给了提醒。
刚生出来的时候就直接进了保温箱,医生说极有可能夭折,容烬除了对外宣布引产,别无他法。
那个时候的宋雾。求生意识都是孩子给的,要是知道孩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宋雾也许会真的疯掉。
可是容烬万万没想到,宋雾的性子能这么烈,二话不说选择了自杀。
他不是没有后悔过。
可现在容易却给他找老婆,宋雾要是知道了,估计死了也不会放过他容烬。
这不行。
容烬还想好好下去继续给宋雾当提鞋的,可不能这么早就得罪了宋雾。
男人捏了捏眉心,瞥了眼在地上跪的老老实实的容易,嗓子又不好硬起来,只能闲散的说,
"知道错了没。"
容烬瘪瘪嘴,闷闷的点头,"我错了。"
容烬正准备让他起来,结果手机一震,他皱皱眉,腾出手化了下屏幕,却在下一秒僵住了身子。
付钱是他派过去的人,本来想着祁正庭心防太深,也没觉得付钱能有多大用。
可付钱这次发过来的照片,却让容烬愣住了。
这张脸,他日思夜想。
虽然拍的很糊,但容烬不可能认错,一样的丹凤眼,一样的瓜子脸,就连笑起来嘴角都带着一抹嘲讽。
就是这抹天生就有的嘲讽,容烬每次看到宋雾假笑就会觉得这女人真装。
容易在旁边跪的久了。腿都麻了,结果抬抬眼,他爸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样,眼睛看着手机都快瞪出来了。
容易爬了过去,凑热闹一样看着手机里的人,然后吧唧嘴,"我见过她。"
容烬不可置信的看了容易一眼,扯了一个极其难看的微笑,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在哪……见到的?"
容易觉得他爸多半以后会得老年痴呆,闷闷地说,"在妈妈墓碑的那座山上,这个阿姨也迷路了,还教我怎么下山。"
容烬后悔了。
谁知道宋雾……宋雾会来这里看自己的墓碑……
容烬的手微微的颤抖着,他勉强稳住心神,摁了几个数字拨打了出去,"楚辞……宋雾回来了。"
那边传来一阵玻璃砸地的破碎声。
容烬沉住气,继续说。"你把那个山上宋雾的墓给我修修,都是你丫的出的馊主意,说什么这样的话宋雾在地下看起来穷没人勒索她,好了吧,现在她亲眼见到了,肯定以为我讨厌她,你他妈的。"
楚辞甚至都没能有机会打断容烬的话,他依旧在那边喋喋不休。
"我真的后悔,楚辞,我要是之前不装什么清高,我现在早他妈儿女双全了,我喜欢女儿,我讨厌这个臭小子,他妈的,宋雾回来了……"
过了很久很久,容烬的倾诉欲才缓了很多。
可是,楚辞只是淡淡的开了口,
"容烬,你别忘了,人家现在是祁正庭的未婚妻,你算老几。"
是啊,他算老几。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说是懦夫都嫌轻了。
宋雾活着的时候只会对着她冷嘲热讽,恨不得贴几个大字--我讨厌你。
结果宋雾死了,他成天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只知道待在宋雾的房间里发一晚上的呆。
他不是懦夫是什么?
现在得知宋雾没死,他也只会抱着手机找楚辞一顿哼哼,连找宋雾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人家是板上钉钉的祁氏未婚妻,半个女主人。
他现在不过是个带着儿子的单身汉,宋雾有了祁氏肯定看不上他容烬了,他还有什么底牌,一无所有了。
以前仗着宋雾离不开他,喜欢他,他就成天为所欲为。
五年过去了,再浓烈的喜欢都会淡,何况是隔了这么多误会的喜欢,更是脆弱的很。
容烬低下眼睑,朝着听筒说,"那我该怎么办?"
"你就别耽误人家找幸福了,装不知道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