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锦玉卧床不起已有多日。
绯雪虽号称天村地宝,令腐骨成生,可终究不过一寻常妙药,远非神迹。连撑数月,如今已是极限。
明昭钰连日衣不解带守在榻前,非等着兄长服药浅眠才肯看两眼公文。他也不是个散漫性子,瞧出一星半点不妥只恨不得手把手教底下人做妥帖。出不得府便一行行批下去。枝节末梢虽点得透彻,可扔下笔时早已晓霜覆瓦,熹光熠耀。
明锦玉自是劝不动弟弟,百般推拒亦是无用。一日日死磕下去他自己精神间或还能好上两日,明昭钰却成了副凄凄惨惨的可怜样子。他自忖将死,再不愿牵累这仅只一个的宝贝弟弟病上一场。
这日他正睡得昏昏然。模模糊糊间只听得瓷碗吻地一声脆响,尔后便是踢踢踏踏一阵冗乱脚步。不多时,外间竟是起了争执。他听不真切,屏息凝神下来也只勉强听出其间一道恰是幼弟。他还想听个清楚,却没抵住困意。
再一睁眼,转头便见偏斜暖黄跃上窗棂。因着先前梦魇惊悸,他只觉通体虚软乏力。勉力靠坐起来,他下意识抬眼去看那滩碎瓷。
映象里碎裂声炸响处却整洁如旧。
再扯扯锦被,却发觉半副身子微麻——自家弟弟正拎一本奏章,枕着兄长的小臂兀自沉酣。再顾不上什么瓷片,他便只一意上下打量眼前人。
玩心乍起,明锦玉轻巧抽出奏本。失了握持之物,明昭钰皱皱眉,索性随手捏紧手边物什。明锦玉莞尔,任由他攥着袖子。
抬手抚向幼弟发间,明昭钰似有所觉。终于放过袖口那片可怜衣料,转而捏着他的指尖不放,甚至无意识拉到颊边蹭上一蹭。
“哥哥……”
睡梦里的人咂咂嘴,弯了眉眼。
明锦玉暗笑他孩童心性。笑着笑着,眼眶忽而酸涩。
天不假年。
约莫总角年岁,他总爱这般缠着自己。明锦玉一件件想过去,眼前不时朦胧一片。
父亲将昭钰藏得太好。直到四五岁,他才听说废苑里住着个似有若无的弟弟。
第一面……
明锦玉抬指拂落颊也水渍,轻轻别开脸。
那天啊,他穿了身簇新攒锦的白衣裳。才推门,软绵绵一团便扑落在他袍摆边。他有些嫌弃,却还是捏着鼻子单手拎起地上那只灰团子。
课业空余解闷逗乐的小玩意儿。
他从不否认自己曾这般看待自己的嫡亲弟弟。只是这可怜小孩却当了真,自此一心一意只粘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