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严妍可算说了句正经的。赵姨已经找来了拖鞋, 言竟一边换鞋一边问道：“爷爷昨天不是在家住吗？”
严妍道：“是啊, 今早说有什么急事, 就走了，不过刚才王建涛来电话, 说差不多该回来了。”
“王建涛回老爷子身边去了？”言竟诧异，前些天在医院里王建涛还求他帮忙说情, 想留在战投部。
“好像是吧，毕竟你现在……爷爷不敢让你多花心思, 很多事只能亲力亲为，所以硬是把王建涛给拽回来了，毕竟是老部下，临时顶个漏只能靠他。”
顾崖跟着换了鞋子脱掉外套，言竟带他上楼先跟他爸妈打了个招呼, 言竟父亲果然长了一张学院派的脸，轮廓坚毅的脸颊, 高挺鼻梁上架着全框眼镜, 厚重镜片下的目光儒雅又深刻, 身上穿着一件衬衫搭马甲，顾崖觉得在给他一根粉笔他马上就能上台讲一节离骚。
而言竟的母亲身穿一袭浅色旗袍, 虽然手里拿着半颗西红柿，但其高贵的气质还是一下子就透了出来。
“爸妈, 今年又是你俩下厨啊？”言竟看着顾崖说道：“我这位朋友做菜也很绝，让他也露一手？”
言竟母亲随即放下西红柿，擦了擦手, 热情地笑着过来拉住顾崖的手，温柔慈爱地说道：“你就是顾崖吗？快坐沙发上休息休息，怎么能让客人下厨呢？言竟，看看赵姨倒茶了没？”
她的手有些粗糙，但是温热，这一家人或许都是这样的热手心。
很久未得到长辈这样关爱的顾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被拉回到客厅的沙发上，转眼手里被塞了一颗水果，面前的茶几上还放了一把糖和一杯热茶。
“小崖，就当自己家一样，千万别拘束，知道吗？你有什么爱吃的菜没有？阿姨一会儿做个红烧鱼、肉丸子和清炖小羊排，你觉得怎么样？”
温声细语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气传进顾崖的心里，他跟着一起笑，说道：“我都爱吃，谢谢阿姨。”
还想去帮忙，却被强烈制止了，言竟见状笑着说道：“妈，您亲儿子在这儿呢，怎么不问问我想吃什么？”
言竟母亲又把言竟一起拉过来，宠溺道：“是是是，乖儿子，你爱吃什么妈都知道，等着啊，一会儿就好，你爷爷也快回来了。”
她又拿起围裙去厨房，言竟补充道：“妈，菜里别放——”
“不放葱！记得记得，赵姨在我耳朵根絮叨了八百遍了。”
言竟看着他母亲上楼消失在拐角，扭头先在顾崖脸颊上亲了一下，看着瞬间回神的顾崖，笑道：“我妈说了，让你别拘束。”
那也不能太不拘束啊？！
顾崖做贼似的，吃着言竟剥开的桔子，说道：“你的家庭气氛，真好啊。”
简直刷新了顾崖对有钱人家庭的看法，他一直以为富豪家过年都是要有盛大晚宴、私人游艇等等，在加上涉及家族和个人利益，难免人心复杂，却没想到走进来的之后，跟他小时候去奶奶家没什么区别。
——亲切、热情、真诚。
他既感动又不安，难以想象若是有一天言竟的父母知道他们儿子带回来的并非什么普通朋友，而是特殊的爱人，不知还会不会这样待他。
“我爸妈是不太一样，”言竟又道：“以前跟你说过，他俩都是大学教授，都受过高等教育，又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学校，我爸的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在生活中原样传递给我妈，俩人平时仪式感特别强，尤其是过年，年夜饭一定要亲手做，多少年的习惯了。今年我昨天不是不在家么，就把年夜饭改成今天了。”
严妍又坐回到她的专属懒人沙发上，缩进里面只剩两条腿，给顾崖细致地讲了讲他们家以往的家庭传统。
顾崖也得知了方才言母看他时一闪而过的同情是怎么回事——在此前严妍添油加醋的描述里，顾崖是个大年夜遭遇可怕变故无家可归独身一人的小可怜。
这就是昨天言竟放任他姐帮他解释不在家过年的后果。
严妍还一本正经地狡辩不说得夸张点怎么可能允许言竟除夕夜夜不归宿。
午饭开始前，言老爷子准时准点地回来了。
顾崖曾经在网上看过他的照片，那时他还在求职，给霸下投简历之前照例了解了一下领导层的信息，网上言总的照片是他的一张工作照，西装革履，冷淡的神情和言竟如出一辙。
却没想到言总私下里也是个温润的性格，一点架子也没有，还亲切地拍了拍顾崖的肩膀。
但顾崖还是能看得出来，言竟姐弟两个在老爷子面前还是更拘谨些的，尤其是严妍，在言老回来之后，就彻底远离了那只懒人沙发，在硬邦邦的红木椅上坐得腰板挺直。
饭席间，言母自然地聊起顾崖的感情状况，顾崖没准备，被噎了一下，说道：“是……没太多心力想这些。”
说完又被言竟从桌下悄悄捏了下手，言母一笑，话头又转到自己两个孩子身上，言老爷子说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都一心想先把事业搞好、把生活搞好然后在考虑成家，我也理解，可是时间不等人啊，你们以为未来好几十年，可徐徐图之，殊不知时间转瞬即逝。”
言竟父亲扶了下镜框，笑着说道：“对啊，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年轻时有了这一儿一女，才得以从继承家业的束缚里脱身，可见早婚早育有好处。”
这一中一老两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爱说教。
严妍也道：“是，我也觉得爸妈你俩做的最好的就是生了我弟……”
于是她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追求她的爱好。
言老突然打断她：“你还说，对了，给妍妍的相亲安排上了吗？”
“不是说好了不给我安排了吗？”严妍哀嚎道：“怎么回事？难道跟咱们家有关联的公子哥儿们我还没得罪遍？那我今年一定再接再厉！”
言母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可积点德吧，得罪的差不离了，你也为你弟想想，你都把门当户对的得罪遍，以后你弟怎么办？”
“我弟？”严妍弯着眼睛，朝顾崖眨了下眼，道：“他自有天降姻缘……”
言老道：“降不降姻缘倒是次要，只要别降灾祸，就谢天谢地了……”
一席话忽然将整个饭桌上的气氛带得急转而下，言母眼圈瞬间就红了，刻意避讳着的东西忽然又被摆到了明面上。
老爷子早上办公事之前，特意去寺庙上了新年第一柱香，还给言竟求了支签，现在那签还在他外衣口袋里揣着。
是只下下签，寓意不太好，老爷子自己瞧了几眼，感觉字面上是个“家宅不兴、后继无人”的意思，他心里一凉，没敢让大师解，心神不宁地走了。
“前天做了最后的检查？”言老压着心里的那丝忐忑，没告诉家人这支签的事。
言竟“嗯”了一声，道：“没错，差不多明后天去医院领结果。”
“明早就去，”言老掷地有声道：“我跟你同去。”
“还是别了吧，”言竟道：“那家医院有记者盯着，上次姐去看我，都被拍了，公司最近是并购转型关键期，多少人在大盘上盯着咱们，这些事还是别闹出去为好。顾崖陪我去就行，你们在家等电话吧。”
顾崖心里也是一哽，这两天变故太多，以至于他昨晚和言竟打打闹闹的时候都忘了他还是个隐形病人，想起闹得那么过火还有点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