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八章 灿阳烈日
五月中旬的金城还算不上太热,太阳温温柔柔的晒在身上很舒服,本着春夏养阳秋冬养阴的原则,陆诩特意给齐丞臻抬了把躺椅放在二楼的阙台上,迎着轻柔的南风晒太阳,顺便在两人中间摆了一局棋,两人漫不经心的对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和梁琛新扶的那个中书令还合得来吗?门下省那么多人,他怎么还不把高承换下来?”陆诩落了颗子轻声问他。
齐丞臻淡然道:“虚与委蛇而已,官场上,和谁都一样。高承虽和西南王有亲缘,到底是个怯懦怕事懂得审时度势的,梁琛知道他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况且人也老了,没几年日子了,还不如就这么许他个荣华体面的晚年,能换门下省几年太平,倒省了他的事。”
“也是,真是沧海横流方显人之本性啊……从前大梁还太平的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亲手给子骞下了死刑令箭的,竟然是他……”陆诩勾唇冷笑一声:“大抵世事无常人心叵测,不过如此。”
白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齐丞臻垂眸看着眼前没说话,片刻才道:
“天地不仁,有些事情,终归要自己动手,但你和我不一样,手不染血。”
陆诩敛眸:“某一天,会的。”
“九年前我头一次见你,在潜龙寺。那时候我没想过,有一日,能和你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晒太阳。”齐丞臻抬头看了看天上刺眼的阳光:“这种事,原不该你来做。”
陆诩眸光微闪:
“没有人生来就该做这种事,包括你。”
“你知道齐丞跃是怎么死的吗?”他抬眸看着他轻声问。
陆诩一怔,微微蹙了蹙眉。
齐丞臻看着他笑了笑,神色里没有锋芒,语气平静道:“那年的腊月十六,我妹妹齐丞蕤的忌日,我把他烧给丞蕤赔罪了。”
瞳孔有些颤抖,陆诩看着他沉默良久。
齐丞臻却淡然道:“大多数时候,一个人真实的样子,其实和你看到的并不一样。”
晴空之下,良久的缄默。
楼梯噔噔地响,脚步声从楼下传上来,许擎拱手向两人行了个礼,视线往齐丞臻脸上瞟过去又收回来,这才道:
“大人……晋王来了,在城外。”
陆诩闻言蹙了蹙眉:“这么快?带了多少人?”
许擎道:“也就十几个吧,明目张胆的差人通禀要见您。”
陆诩挑眉:“好啊,请进来吧,就这儿。”
“是。”许擎应了一声又犹豫道:“那齐大人……您要不要回避一下?”
“自然要,否则会很麻烦。”
陆诩回答着许擎的问题,眼神却直直盯着齐丞臻,对方没办法,轻声叹了口气,站起来对他道:
“好,那我先走了。”
“嗯。”陆诩点点头:“许擎,差人送齐大人回去。”
“是。”
桌角摆着一盆深妃色的杜鹃,花开的正艳,陆诩伸手触了触那朵柔嫩的花瓣,顺手掐掉了花瓣之下一片枯黄的叶片,抬头看了看远处蔚蓝高远的天。
“子骞离开金城之前,和你们说过什么吗?”
他突然问,没头没尾的,身后屋檐里站着的许擎愣了愣,随即低头道:
“说过,那天,伊凉两州所有他亲近的人,他几乎都请了。”
“金城的秋天好看吗?”他又问。
许擎咬了咬牙,低声道:
“比长安,冷,又孤独。”
“今年秋天,我在。”
声音有些沙哑。许擎抬眸看他背影:
“大人……”
对方似乎叹了口气:“一会儿梁霈来,把他挡在楼下吧,不用上来了,就这么说。”
许擎一愣,随即道:“大人,你不必担心,纵然是和他面对面,有属下在,也不会让您出事的。”
“不是。”他没回头,兀自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屋脊和新柳:“我是怕我忍不住,一剑砍了他。”
话音刚落,眼底街道远处哒哒的马蹄声就近了,陆诩垂眸盯着马上那个人,挑眉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