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琛勾唇冷笑:“陆诩,你不会真的觉得,控制了区区一座长安,你就赢了吧?”
“当然不是。”陆诩看着他笑,眼神里的情绪有些复杂:“所以陛下现在便可修书下诏,大江南北哪里都行,微臣不会拦着,就看这救兵,您搬不搬得来了。”
眸光一凛,梁琛咬牙:“陆诩,你威胁朕?”
陆诩挑眉冷笑:“如今这情形,陛下还用威胁二字,是不是太自信了?”
“京畿尚有朕嫡系大军五十余万!你真就觉得天下从此太平了吗?”
手里转动的珠串顿了一拍,陆诩抬眸看着他轻声道:“烽烟或许会再起,可陛下怕是没那个福气,再看到他们进城救驾了。”
“呵呵呵……”嗓音压在胸膛里低低传出来,梁琛眯着眼睨他,唇角藏着锋芒的笑意:“陆诩,朕杀他,一点儿也不后悔!若时光倒流重来一次,朕依旧要他斧钺汤镬!千刀万剐!”
本就黯淡憔悴的眸子一瞬间充血,红的像是刚从血泊中捞出来,陆诩不知何时抽了身侧佩剑,剑锋凌厉转瞬架在他脖颈上,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梁琛!我忍了你整整三百九十七天!这一年来我未曾睡过一天好觉!长安城郊新冢旧骨!他是你血浓于水的亲弟弟!九泉之下魂灵尚且未安!你如何说得出这种话来!”
梁琛冷笑着抬眸看他,拂袖迎着剑锋站起来,颈侧有滚烫的血顺着剑刃流下来,他指着身后的牌位朝他吼道:
“血浓于水?正因为是血浓于水!朕才更不能让他活在这世上!先帝那么多儿子……随便挑出哪一个来都比朕受他宠爱!储君之位封地赏赐哪一样轮得到朕!朕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朕朕哪里做错了就偏要样样低人一等!就是因为朕有个不受宠的母亲,朕的母亲有个不争气的娘家!你让朕怎么办?啊?不争?哈哈哈……那迟早有一天,朕会跟朕亲爱的弟弟,先帝最爱的儿子!他的贤妃给他生的梁琮!你情深不寿的绥远侯!落得同样的下场……”
梁琛突然伸手握上了他颈侧锋利的剑刃,用力向外掰开了些许,掌心开始渗血,血液汩汩的流,顺着薄薄的剑身啪嗒啪嗒滴在地上,绽开殷红的血花,触目惊心。
陆诩看着他突然也笑了,竟后退了两步松手放开了指着他的剑柄,剑锋从梁琛血肉模糊的掌心滑落,“哐当”一声摔进脚底的血泊里,他挑眉看着他轻声道:
“梁琛,你还记得先帝那封遗诏吗?你知道那封遗诏,先帝原本是留给谁的吗?”
对方眸光一黯,神色里明显多了两分慌乱。
陆诩勾唇接着道:
“你猜的没错,先帝走时什么都没和我说,唯独一件,他留了遗诏给子骞,叮嘱我好好护着他。世人都只当是传说的泽天网,先帝走后,也悄无声息留给了子骞,连带先帝这么多年苦心孤诣养出来的一支精兵,也都给了他……梁琛,你一直觉得先帝对你不公,觉得嫡庶阶级对你不公,同时却又觉得做梁霈的私生子是一种耻辱,于是你以为你坐上了未央宫里的那把龙椅就赢了……但你错了,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你这辈子,永远都赢不了子骞。”
眸光潋滟,陆诩看着他冷笑,他原本不想说这些话,可他忍不住,梁琛要把他的伤口生生扯开重新插一刀,他做不到不还手,便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这一生最在乎声名和出身,杀人诛心,那他就让他败得彻彻底底。
梁琛红着眼失魂落魄后退了两步,踉跄着去捡他扔在一旁的剑,一面对他咬牙道:
“谁说朕输了?谁说朕输了!陆诩!他死了!再怎么样他都已经是黄土之下的一具枯骨了!长安还是朕的!天下还是朕的!就连你的命也是朕的!朕现在就送你下去陪他!你——”
“扑通——”齐丞臻从身后狠狠敲了他后颈一掌,梁琛瞳孔一缩,应声晕了过去倒在之前那泊血里,陆诩刚要说话,被齐丞臻瞪了一眼打断,看着地上的人轻声道:
“再说下去,你们两个真的就该同归于尽了,许擎!进来将他带走!”
许擎从外头进来,看着地上躺着的人满身是血,不由愣了愣:“大人,这……”
齐丞臻道:
“晕过去了,没事,绑了找个地方关进去,好好看着,外头那帮禁卫缴了械,一并看好了,派人去未央宫支援,务必确保梁将军安全。吩咐外城烽雨惜彖対火台给北边传信,通知六殿下尽快南下进京。”
许擎拱手道:“是,属下遵命。”
陆诩在一旁垂着眸不说话似乎在沉思什么,齐丞臻转头看了看他,轻声道:
“一夜没睡,去侧殿歇会儿吧,未央宫那边我盯着,你不必担心。”
陆诩却摇了摇头,兀自盯着香案上梁霄镂金的灵位看了许久,然后蹙了蹙眉回过神转身出了正殿,齐丞臻轻声叫他:“去哪儿?”
陆诩没回头:“有些事,我想问问余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