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市人民医院。
大年初一的清晨,整个医院大楼都透着一股安静祥和的气氛。
甚至连常年住院的病人脸上都扬起了笑容,在医院大楼外的小径上缓缓遛着弯。
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男孩疾步走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的值班医生刚刚熬了一个整夜,困倦异常,却也被此刻极大的动静吵醒了。
抱着人进来的男人很高很帅,但是身上的衣服凌乱,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狼狈。
医生没工夫考虑其他,立刻起身让他先把怀里的病人放到床上来。
刚才,在俞自倾的卧房里,当陆放终于从神魂不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回头仔细去打量床上的人时,才发现俞自倾全身上下都烫得吓人,人也已经完全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
俞自倾发了高烧。
陆放刚刚放下的心又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把人抱起来打车就往医院走。
医生很快就给俞自倾做了简单的检查。
因为烧得度数有些高,只能先打了退烧针,然后才把人送到病房里去挂水。
医生了解过俞自倾的基本情况之后,很直白地告诉陆放:病人这是典型的情绪性发烧。
“这种病症是由心理因素引起的,多出现于遭受巨大打击之后,是生理和心理相互作用产生了应激反应。”
“说得通俗些,是因为病人心里有过不去的事儿,却又始终不肯放下,所以直接体现在了身体状况上。”
陆放一愣,站在那半天没说话。
“打了退烧针挂了水肯定会退烧,但之后也还是要逐步引导病人从悲伤的情绪里走出来,不然这种情况还会出现第二次。”
“晚上的时候要好好看护,一旦又烧起来要进行物理降温,严重了要立刻通知值班医生。”
医生把注意事项交代好,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缓步离开了。
医生离开半晌陆放都没回过神来,他站在病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看着那些冰凉的液体通过细细的针管源源不断地注射进俞自倾的身体里。
可俞自倾始终惨白着脸,不仔细看甚至都发现不了他还在呼吸。
他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就像一只精致却毫无生气的布偶娃娃。
……
水挂完之后,俞自倾的体温多多少少降了一些,人也渐渐有了些意识,但仍旧是昏昏沉沉地醒不过来。
他缩在被子里,紧闭着双眼嘴里胡乱地呓语。
陆放坐在床边探进手去摸他的身体,皮肤依旧是滚烫滚烫的,偏偏又生了一层冷汗。
他把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调到最高,打湿了毛巾上床去,在被窝里把俞自倾的衣服脱掉想给他擦擦身体。
谁知陆放的身体一靠近,俞自倾就本能地贴了上来,他贪恋地抱住陆放冰凉的手臂,脸上的神情有些痛苦。
陆放的手被他抱住不好继续动作,只能暂时把手里的毛巾放下,调整姿势躺到床上来,把人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
俞自倾的脸埋在陆放的胸膛里,闭着眼睛眼泪却无意识地往下淌,他请哼着,用极其微小的声音在说着些什么。
陆放凑近了仔细听,好半天才分辨出来,立刻心里就跟着疼了一下。
他说的是: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这是陆放第一次听到俞自倾这样称呼白卉,更多的时候,他好像极力避免提到“妈妈”这个人,也极力避免叫出这个称呼。
其实当他知道胡翰濂就是俞自倾生父时就已经明白,从前一些看似很不合理的事情就已然有了合理的解释和答案。
他也突然顿悟了俞自倾曾经说过的那句“你疼疼我”并不只是床第间的情话。
那其实是他心里最真实的、卑微到几乎快要看不见的一点渴求。
只是他当时满眼只有爱|欲,竟是一点都没有领会到。
后半夜,俞自倾果然如同医生预料得那般又烧了起来,陆放整夜没睡,毛巾不知道打湿了多少次,一遍一遍帮他擦拭身体物理降温。
俞自倾烧得双颊通红,整个人痛苦地在床上翻滚。
陆放紧紧抱着他,一边轻吻他的脸一边喊他的名字。
陆放数不清他喊了多少次“妈妈”,只记得他始终用手死死抓着自己衣服的前襟,滚烫的眼泪打湿了半个枕头。
……
俞自倾醒过来的时候是早晨八点钟。
他刚睁开眼,就看见撑着手臂已经在床边睡着的陆放。
他头发凌乱,眼睛底下有深深的乌青,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和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俞自倾缓缓伸出手,就在手即将碰触到对方的时候,男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时间像是一下子陷入了静止,两个人在一片寂静之中对视。
俞自倾动了动嘴刚想要说话,陆放却突然扑上来把他抱住了。
俞自倾被压着深深陷进柔软的被褥里,他眼睛盯着天花板,脸侧是陆放灼热的气息。
陆放两只手用力地箍着他的腰身,深吸着气一下又一下轻蹭着他的脸,半晌才哑着声音道:“你醒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