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喜素,今日穿了一身白玉颜色暗云纹的衣裳,出门来连鹤氅都不披。
若是寻常,陈恨肯定要说他两句,说他大过年的这么不吉利,又说他不披鹤氅小心冻坏。但是现在,陈恨连个屁都不敢放。
吴端喊了他一声皇爷。
不知道他在外边多久了,两个人的闲话都听去了多少。不过现在陈恨装死,他肯定是知道的。他是眼看着陈恨躺回床上去的。
陈恨慢吞吞地想从床上爬下去给他行礼,最好要行跪拜大礼,这样会显得他很真诚。
李砚却道:“忠义侯躺着罢。”
陈恨只是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眯着眼睛瞧了他有一会儿,才怯怯地喊了一声皇爷。
约莫是错觉,陈恨好像看见他勾唇笑了。他在李砚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自以为李砚的什么事情他都能看透,可是这个笑,他还不大明白。
半晌无话,冷风一阵一阵地从门外灌进来,吹得他脑袋发胀。
脑袋发胀的结果就是,陈恨恍恍惚惚地说了一句要命的话,他说:“皇爷,风吹进来有点冷了,你能不能……”
完了。他将怀里的被子抱得更紧,他居然使唤皇爷给他关门。若是从前,忠臣陈恨是可以稍微使唤一下皇爷的,但是现在他是反贼陈恨,而且皇爷还是重生的。
吴端看了他一眼,迈开步子就要上前关门。李砚却一转身,将门给关上了。
门扇合上的声音,陈恨觉得,这像李砚打自己一巴掌的声音。
重生之后的李砚对他说的第二句话是:“忠义侯晚上还陪朕赏花儿吗?”
陈恨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暗语。赏花儿,约等于造反。
他在床上给他跪下了,俯下身子,带着哭腔道:“臣不敢了,臣再也不敢了。”
李砚走向他,在他床边坐下,拿起床上的被子,借着用被子把他裹起来的这一个动作,把他揽进怀里。
陈恨不觉其他,只顾着害怕发抖。
“你慌什么?许久未见,朕想你想得紧。”这是重生的李砚对他说的第三句话。
“臣错了,臣错了。”陈恨这才知道自己真的是病得严重了,他被李砚按在怀里,动也动不得分毫。
李砚转头对吴端道:“循之,朕来时,镇远府正寻你。”
饶是吴端再粗枝大叶,此时也瞧出来这两人之间不大对劲儿了,皇爷又要支走他。只是此二人之间的事儿,他如何管得?
于是他一抱拳就走了,全然不顾陈恨在后边朝他使眼色。
吴端一走,那门扇一关,啪的一声响,陈恨觉得自己又被打了一巴掌。
他心如死灰。吴端走了,这屋子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人,李砚肯定要动手杀他了,希望他下手可以快一点,要是他掏出一个锯子来,慢慢地锯他的脖子,他受不了。
“皇爷,臣错了。”
“忠义侯哪里错了?”
“臣……”
匪石做事谨慎,恐怕李砚也没有抓住他造反的证据。
陈恨想着,不能把这个罪名就这么认下来,他咬死了不松口,李砚抓不住把柄,无缘无故要处置忠义侯,在满朝文武面前也说不过去。
于是陈恨道:“臣不能陪皇爷赏花儿了,臣有罪。”
李砚再把他往怀里给带了带,道:“又不是什么大错,你慌什么?”
“臣不慌,臣一点都不慌。”
“那你抖什么?”
“臣、有点冷。”
“那朕把你抱紧些。”
咦——
这个李砚,不仅重生了,大概还疯了吧?陈恨被抱过去的时候如是想道。
重生之前的李砚,简直就是明君典范,顶多偶尔握握小手。在长安时,君臣同榻,还是陈恨为了完成任务,死活赖在他床上不走。结果他第二天起来,榻上的李砚早就不见了。
李砚温温热热的呼吸就打在他的耳边,不能再这么被抱下去了,君臣温情之后,李砚肯定就要忍痛割爱,把他给宰了。
于是陈恨干着嗓子,很煞风景地说:“臣要断气了。”
李砚放开他:“你还是好好躺着罢。”
接下来李砚就像从前一样,坐在他的床边,只问他一些闲话。
“用过药了没有?”
陈恨很小心地斟酌每一个字:“章老太医才开了方子,匪石在煎。”
“章太医说你要静养两三个月。”
“是……”对上李砚的目光,陈恨很没骨气地改了口,“或者一两个月?”
“你搬进宫去养病。”
“我不!”陈恨自觉话说得太急了,便补道,“恐给宫中添麻烦,臣就不去了。皇爷出来了这许久,也该回去了。”
李砚好半晌都不说话,陈恨满以为他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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