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恨还是难受得很,趴着睡了一会儿。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还是高公公说话的声音把他吵醒:“皇爷,上榻去睡吧?”
李砚撑着脑袋,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不用,朕就是缓一会儿。”
他说完这话,就直起身子,随手又拿了封奏章来看。
陈猫猫从毯子里钻出来,还是用爪子扯了扯他的衣袖。
一人一猫好劝歹劝,才让李砚起了身。
李砚去偏殿洗漱更衣,高公公则留在内室铺床焚香。
高公公出去时,李砚还没回来,他摸了摸陈猫猫毛茸茸的脑袋,道:“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呀?小猫猫,你告诉老奴,你们家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呀?”
陈猫猫只是朝他喵了一声。
“你告诉老奴,老奴好告诉皇爷,让皇爷安心用饭,安心睡觉啊。”
这回陈猫猫连喵也不喵一声了。
“糊涂了,怎么会想到要问你?”高公公轻叹一声,“他连皇爷都不要了,他还会要你么?”
陈恨怔了怔,有些晃神。
这时李砚正好回来,高公公便道:“皇爷,老奴把猫抱下去吧?”
李砚站在门那边,面色晦暗不明,只道:“不用,留着。”
李砚在榻上睡着,陈猫猫就在榻边的地上睡着。
猫的眼睛实在是很好用,陈恨看他看得很清楚,连他眉间愁色也看得分明。他也知道,李砚根本没睡,只是闭着眼睛想事情。
榻前留了一支小蜡烛,才烧去短短的一截,江南来了急报。
听见传讯的铃响,李砚迅速坐起,不做犹豫便披衣起身。
陈猫猫喵了一声,也赶忙跟了过去。
养居殿重新点起蜡烛,才歇息了片刻的李砚再一次坐回了案前。
陈猫猫悄悄地把脑袋挤过去,仿佛也想要看看江南来的急报,高公公轻声道:“皇爷,还是老奴把猫给抱下去吧?”
李砚还没来得及打开急件,转头去看陈猫猫,陈猫猫被他这么一看,便往回缩了缩。
“它大概也是……想他了。”
李砚不再说话,转头去看江南发回来的折子,没看两行,面色愈发凝重。
陈恨也凑过去看,只看了两行字就知道大概内容了,这说的是青陂陷落,至此,他布的局已然齐全,反攻的时机到了。
这封折子是徐醒写的。照陈恨之前的吩咐,若他死了,把他已经死了的事情瞒着李砚,不上报。
原本应该是高兴的事情,李砚却捏紧了手中的奏折,低声道:“宣苏相进宫。”
大半夜的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再加苏丞相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一脸疲倦的坐在李砚面前。
李砚将才收到的奏章往案上一甩,厉声道:“这样大的事情,他怎么敢自作主张?”
“既然是侯爷设的局,侯爷自然有自己的主张。”
“拿江南十九座城做诱饵,他自己还身在前线,他怎么敢?”
“臣等也不是没有劝过,侯爷说……”
“说什么?”
“侯爷说:‘在座诸位若是能想出更好的法子,本侯也就……’”苏相叹了一声,“时机已到,皇爷与臣等在长安留守,尽全力配合江南,方才不负侯爷一番苦心。”
“朕当然知道。”李砚顺手抓起案上的小香炉,却没有砸下去,又放下了,“只是他……”
仿佛是急于证明什么,苏相忙道:“皇爷放心,侯爷无碍。”
“你……”李砚想了想,低声道,“写封信问问他,受伤了没有,他若是回了信,就拿给朕。”
李砚不愿意自己写信去问,毕竟他二人之间的烂账还没能算清楚。
不愿意自己写信,但还是想知道他的状况。
苏相应了,只是心虚,劝慰李砚,也劝慰自己,道:“江南战局转好,侯爷很快就能回来了。”
他回不来了,他已经死了。
如陈恨此前所料想的那样,战局一转,要收复江南与闽中就是很容易的事情。
江南接连传回捷报,李砚再不用整日整日的不吃饭不睡觉,也不用大半夜的起来看江南的折子。
永嘉五年年底,肃平闽中,班师回朝。
永嘉六年大军回朝,那日落了今年的最后一场小雪,华盖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李砚披着大氅站在城楼上,身后是朝中百官。
李砚出门前,还把陈猫猫带上了。
“你也想他罢。”
陈猫猫就藏在他的宽衣袖里——这一年来,陈猫猫好像返老还童,换了新的毛,再加上吃的不多,很快就瘦下去了。
李砚站在城楼,检点将士万千,匆匆看了好几遍,也没看见想见的人。
直到统军回来的吴端将奏章呈给他。
陈猫猫躲在他的衣袖里看,那是陈恨早些时候就写好的折子,死之前就写好的,告诉李砚他要留在封地,他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李砚一字一句的看完,喉结动了两下,闭了闭眼睛,低声再问一遍:“他不回来了?”
——他已经回来了,只是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