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一念之间
就像是有一把剑，横空出世，斩开了混沌霹雳。
驱散了他神识之间那一片朦朦胧胧的雾魇。
梦境的崩坏并不是由于什么简单的原因，到最后记忆没能完全恢复，也是因为那一瞬间，记忆里面刺入方停云身体里的，沈昀的那一剑给了他太多的精神冲击。
方停云睁开眼睛。
沉沉的夜幕仍旧笼罩着他，月上中天，他躺在床上，身侧便是无比熟悉的那人，究竟是为什么呢，这一切。
口中有一阵腥甜的感觉，那是因为方停云找回了记忆，心神不稳，以至于有了内伤，他测过头，注视着和自己同床共枕的沈昀，他睡得很安静，双眼闭着，睡梦中的五官仍旧俊美无匹。
方停云轻轻的坐了起来。
他低下头，发丝散落在身前，望着沈昀，昨日夜里，他们纠缠在一处，将所有的情意宣泄，将两个人从未那样有过的融为一体，不只是心灵，还有身体，都彻彻底底的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他是被爱着的，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样怀疑过这一点。
但是现在呢...
他甚至有一剑刺入沈昀身中的冲动。
记忆没有完全，后来隐隐约约有自己和殷雪川一起出现的记忆，但是现在还想不起来，那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可惜，发生的事情自己完全记忆不起来。
最后看了一眼沈昀。
方停云伸手，点住沈昀的穴道。
他没有下重手，两个时辰之后，穴道自然解开。
然后方停云下了床，披上衣物，将外袍整整齐齐仔仔细细的穿好，他将长发拢在手中，灵气化刀，轻轻一动，便已经取了一缕发丝下来。
这缕发丝被他拿在手间，宛如一场和过去告别的仪式一样，被他放在了沈昀枕边。
昨日种种，抵死缠绵也好，恨意入骨也好，他已经无法再去回首。
窗外是一片浓重的黑色，方停云走了出去。
夜色沉沉。
距离天明还有些许时间。
将身后门扉合上，方停云信步走出院落，竹林幽幽，夜色下泛着梦幻一般的色泽，起了些许微风，竹叶晃动着，夜虫小声的私语。
方停云站在门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往何处去，难道要去寻殷雪川？可是他想不起来后来发生的事情，但是，一想到殷雪川，心中就有一种感觉，他和殷雪川一定有无比深刻的羁绊。
但是...他也在逃避着一种可能性。
他和殷雪川，是否....
可自己却和沈昀痴缠在一处，昨日甚至还与沈昀一同，当着殷雪川的面...昨夜里也是。
如果当真和殷雪川是那样的关系，那和沈昀发生的一切，就全都是自己的不忠，失忆可以成为理由吗？失忆之后，先爱上沈昀的，说到底也是自己，他不知道应该怎样为自己开脱，甚至都已经到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做的程度。
千丝万缕的纠结起来的这一切，几乎让方停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站在月色之下，方停云伸手扶上腰间剑柄，剑柄上凸起的精致花纹，将触感烙印在他的掌心，有点冰冷。
离开太玄宗，自己无父无母，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干脆下山去吧，修真界种种的纷扰已经让他心神俱疲，何况留在修真界的话，无论怎么做也总是逃不开沈昀的，他在修真界毕竟是中流砥柱，到了此时，方停云已经不愿意再看见沈昀了，逃避也好，别的什么也罢，他想着。
干脆去人间界。
有武艺在身，这么多年下来，光是年纪也比未曾修炼的凡人年长，方停云也看过不少书籍，算是见多识广，总是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现在能够回忆起来的记忆里，也去过凡间不少次，其实方停云也挺向往那样的生活。
浮世之中的烟火气息，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
那是日出时分，小巷子里挑出一担又一担的货物，在平凡又忙碌的日常里开始的新的一天。
可是在这之前。
他需要先去见一次殷雪川。
打定了主意，方停云下定决心。
昨夜之后，不知为何自己的灵力和修为又重新恢复了
元婴后期的修为已经相当之高了，汹涌澎湃的灵力沿着四肢百骸的每一寸经络流淌，这是之前失忆时候修为低微的方停云想都不敢想的，但是这时候，这些灵力仿佛就和他融为了一体一样，那是他本身的一部分，举手投足，就轻易的可以动用。
一下子上升了好几个等级，简直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毕竟说起来记忆没有完全恢复，恍恍惚惚还像是昨天，自己还缠在沈昀的身边，一口一个师尊，亲密的叫着，眼里心里都是他一个人。
真相就是这么的残酷，一点点的把伤疤扯开，让你去看里面的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方停云抿起唇角，静静的眺望着不远处。
现在御剑过去，天明的时候就能到。
头还稍微有些晕，方停云轻轻拍了拍头部，让自己清醒一点，随即召出了飞剑，一道剑光闪过，自玄机门离开。
御剑飞行在云端，夜色深深，什么也看不清楚。
只能借助着月光，隐隐约约的看清楚身下的影子，漆黑色的，那是玄机门的山脉，像是夜色里蛰伏着的巨大的猛兽，仅仅一个轮廓，就已经十足的令人心惊。
御剑的身影逐渐远去。
山门也渐渐看不到了。
这不是方停云第一次离开山门，他离开这个地方的次数多到数也数不清，不只是这一次了。
但是，这一次胸口洋溢着的感觉，陌生的让他自己心惊。
他心底有一种感觉，这个地方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它是回忆，里面包括着那些回忆里的分分秒秒，无论是珍贵还是所谓的稀松平常，可是回忆到底就是回忆，并不是现在，也饿不属于将来。
夜风料峭。
果然，就算是修仙者，也会觉得有些许寒意的吧。
方停云将衣衫拢起，紧了紧衣领。
一路御剑而行，等到了法华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正是行人上山参拜的时候。
一路沿着山底道路，一步一步的走上去，最终才得以参拜，走上去的一路，未尝不是一种心灵上的净化，是逐渐走向彼方的信念，在心底一点点的强化。
法华寺顶上有禁制。
方停云最终选择在山下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了下来，收好飞剑，整理好衣襟，将佩剑斜斜的插在腰间，自那处偏僻的地方走出来，行入了人流之中。
和昨天来的时候一样。
景色一样，只是人已经不同了。
昨天身旁有沈昀，今天只是只身一人。
今生也不会有机会，再和沈昀一起走这条路了。
来参拜的大部分都是结伴前来的百姓，其中达官贵人人数不少，也是因为近来这些天，是难得的法华寺开坛讲经的日子。
前来之人，无不是为了能够一听妙法天音，也算是积攒了无上的功德。
他随着人群向前走去。
记忆也许是最让人痛苦的存在了，并不是想要不去想，就能成功做得到，每踏出一步，还是会想起沈昀的脸来，昨天从这里走上来的时候，一幕幕还是会忍不住浮现在脑海里。
“可恶..”
方停云小声的道。
胸口有些疼痛感。
不要再想起那个人了，无论如何，也不要再想了。
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就要这样掐进肉里。
“沈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