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番外另一种结局（上）
又是一个失眠夜。
安萧已经被云亦关在医院一个星期了，七天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
在睡不着的情况下，黑夜也变得无比漫长。
老杨和老刘还尽职尽责地守在外面，安萧扯了扯被子，身子蜷缩成了一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一些安全感。
黑夜总是能把人的各种情绪放大，安萧心里的恐惧感不知道被放大了多少倍。现在分明是夏季，可他却像是误入了冰窖，冷得发抖。
那是一股，从心里透出来的冷。
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
安萧眨了眨眼睛，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坐在饭桌旁，在昏黄的灯光下做着刺绣。这温馨的画面并没有维持太久，就猛地一转，又变成了那个另他恐惧的天台。
安萧看着眼前的那个女人，艰难地开口喊了一声：“妈妈…”
“小安。”安母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她向着安萧伸出了手，“让妈妈抱抱。”
安萧愣了好一会，才慢慢伸出手。十年了，他对母亲的全部记忆，都停留在了雷雨中的那个天台上。
他已经，快要忘了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了。
“妈妈…”安萧一步步向着安母走了过去，脑子里各种各样的记忆交杂在一起，悲欢离合不断在脑海中穿插而过，喜怒哀乐也在心上翻涌，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要疯了。
安萧终于是走到了安母面前，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眼前的人消失在了黑暗中。
窗户没关，外面的风吹了进来，安萧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窗户边。
“……”窗外的树木遮住了远处的万家灯火，安萧还保持着伸手的动作，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偶尔还应和两声蝉鸣，却并不吵闹。而寂静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格外突出。
“我果然快要疯了吗？”
安萧抬起手抓了一把头发，又慢慢蹲下了身。
久病成疾，心里的病本就不好治，何况还拖了这么久。
安萧又在医院里躺了几天，这段时间医生很尽力的和他沟通，可他却像是一只蚌，无论别人怎么撬，都紧紧捂着自己的壳子，一点点都不肯放松。
有些伤疤，在时间的冲刷下结了痂。它看上去好了，可一旦有人把它揭开，底下依旧是鲜血淋漓的伤痕。
说出口，就等于把这个事情再回忆一遍，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云亦看着心里也急，可他也知道越到这种时候，他越不能逼安萧。
分明还在医院住着，分明安萧大部分时间也在配合着医生，可精神状态依旧一天比一天差。
“云总，你弟弟的情况很不好。”医生也是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病人了，叹了口气，道：“他什么都不肯说，我们完全没有办法啊。”
心病还得心药医。
可他们现在连心病是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了。”云亦抿了抿唇，也很头疼。
安萧的母亲是他母亲的亲妹妹，而且他又是看着安萧长大的。
作为哥哥，他也不愿意看见安萧这个样子。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天下午，云亦买了个画本和一些彩铅。
“小安。”云亦把那些东西放在了安萧面前，顿了顿，才开口道：“你不愿意说，哥哥不逼你。可是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太差了…”
他很怕安萧像安母一样，抵不住精神崩溃的痛苦，选择***。
“我不会画画。”安萧盯着那套彩铅，又想起了那些不好的记忆，“拿走吧。”
安萧确实很喜欢画画，在画画这方面也很有天赋。
可那又怎样？他已经画不了了。
云亦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了。他把画本和彩铅收进了柜子里，拉着安萧的手，把人拉了起来，“陪哥哥出去走走吧。”
“来A城这么久，你还没陪哥去逛过。”
安萧并不想动，可也不想让云亦担心。他点了点头，艰难地下了床。
才短短的两个星期，他就已经瘦了十几斤了。
这天的天气不错，虽然是个晴天但并不热，时不时还有一阵风吹过，很是惬意。
“公司最近都挺好的。”云亦想了想，选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话题。
安萧点了点头，“有哥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云亦的能力，他很相信。
云亦：……
他并不是想说这个好嘛！
云亦这个哥哥当的心累，他张了张口，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是安萧感觉到了他的无奈，突然开口道：“我和他，就是在这里相遇的。”
云亦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这个他是指谁。
“那个时候，我没什么朋友，他是唯一一个愿意听我说话，和我做朋友的人…”
付出的感情越多，最后受到的伤害也就越大。
尘封了十年的往事终于从时光深处被抛了出来，那些褪了色的记忆，在回忆中慢慢变得清晰而鲜活。
安萧说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哪怕是扔一颗石子下去，也泛不起任何波澜。
“我的手…”他低下头，阳光下，那双手还是那么好看，修长的指尖，骨骼分明的指节，腕骨突出的手腕，犹如上帝雕刻的一件艺术品，“断了呢。”
指骨碎裂的疼痛他已经快忘的差不多了，如今回忆起来，除了一句“好疼”，居然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了。
云亦张了张口，心情有些复杂。他实在不知道一个人究竟要受多少的苦，才能如此平静地说出手断了这样的话。
“小安…”他想安慰安慰安萧，可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语言在这种时候，总是苍白无力的。
“都过去了。”云亦抬手摸了摸安萧的头，像小时候那样，低声道：“小安，都过去了。”
时间从未停止它的脚步，那些痛苦也已经成了过往。人活这一世，总归是要往前看的。
“我知道。”安萧有些疲倦，他往后靠了靠，今天一口气和云亦说了这么多话，几乎是用尽了他的力气。
疲倦感涌了上来，安萧居然有些困了。
“哥，我渴。”他舔了舔嘴唇，偏头看着云亦，“想喝可乐。”
安萧难得提要求，云亦当然也不会拒绝。他看了看这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小超市，“你乖乖在这坐着，不许乱跑啊。”
他怕自己一个转身，这人就跑不了见。
“不会的。”安萧有些无奈，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他哥还担心他跑丢了？
云亦这才向着那个小超市走了去，只是他实在放心不下，一步三回头，硬是把这几百米的距离拉出了几千米的感觉。
安萧实在是无奈，看着云亦消失在了视线中，才转过头，阖上了眼眸。
好累啊。
这样活着真的好累啊。
安萧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已经没有家了。
他的家人朋友，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属于自己的生活。
他不该去打扰他们。
“安萧？”
乔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安萧皱了皱眉，却并没有睁眼。
肯定又是幻觉。
这么想着，安萧又觉得很难受。
他挣扎着度过了这十年，一直把报仇作为自己活下去的目标。如今大仇得报，他看着乔郁遭受了和十年前的自己一样的痛苦，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好像…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安萧？”乔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打断了安萧的思路。他皱着眉睁开了眼睛，却是对上了乔郁的眸子。
看来幻觉更严重了。
安萧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伸手想把这个幻觉给扫开，可当他碰到乔郁的时候，却是愣住了。
他的指尖，触到了一块温热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