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乔郁的脖颈。
“热的…”安萧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的收回了手，“怎么会是热的。”
乔郁有些无语。
他投资了欣宇集团，教了小李一些东西以后，就没什么事情可以干。最近闲得慌，好不容易才决定出来散散步，谁知在这看见了安萧。
其实他也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安萧。
这人和他上一次见到的安萧，差的太多了。
虽然还是一样的脸，可眼前这人的脸明显憔悴了不止一点点。就连安萧脸上最好看的那双桃花眼，都深深陷了下去，完全看不出往日的灵动。
听见安萧的话后，乔郁心里的火气又上了来，“我还活着可真是叫你失望了。”
他本来只是看着安萧眉头紧锁，以为这人又做噩梦了，出于好心才过来叫醒这人的。
“是啊，我太失望了。”安萧知道这不是幻觉以后，那一身反骨又一次冒了出来。他就像只刺猬，用尖锐的话语保护着自己，“你怎么还活着呢？”
乔郁被气笑了，他一向都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以前对安萧温柔，不过是因为他喜欢安萧而已。
可如今这份喜欢，已经没有了。
“因为你还没死啊。”乔郁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安萧，“你不觉得，你更不应该活着吗？”
乔郁如今还在气头上，并没有发现安萧有哪里不对，也不知道自己这简单的一句话，给安萧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他甚至觉得刚刚担心安萧的自己可能脑子有问题，嗤笑了一声后，也懒得和安萧多说些什么，转身就走了。
安萧低垂着脑袋，耳边不停回响着乔郁说的那句话——
“你不觉得，你更不应该活着吗？”
是啊，他似乎更不应该活着。
如果不是因为他，他爸的公司根本不会破产，他的父母也不会死…
某个念头在心里扎了根，而后迅速蔓延，愈演愈烈。
云亦买了可乐回来，看见了满脸笑容的安萧。
“呦，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他把可乐递给了安萧，也露出了一个笑。刚刚去超市的路上他想了想，安萧已经愿意把以前的事情说出来了，这说明他这弟弟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过不了多久，就能把病治好了。
安萧不知道他哥的心理活动这么丰富，还小口小口地喝着可乐，计划着要如何实现他心里的那个念头。
公园里人来人往，大多是温馨的。
云亦也是难得有这么闲的时候，他抬眸看着不远处的一家三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君和那个打游戏的好像混在一起了。”
安萧一口可乐差点呛住，咳了两声才道：“别人叫祝炀。”
“嗯。”云亦特别敷衍的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君家里人不同意。”
安萧就见过祝炀两次，对这人的印象一般。他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回味可乐的甜味：“小君有分寸的。”
“那你呢？”云亦突然问道：“你有分寸吗？”
“或许有吧。”安萧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低声笑了笑，看着云亦：“不过太晚了。”
该做的事他都已经做了。
是对是错，有无分寸，都已经不重要了。
云亦没接话，他和安萧静静地在公园里坐了一会，等到四点的时候才把人送回了医院。
“他今天，和我说了一些事情。”云亦和医生说了一下今天的情况，顿了顿又道：“应该是，在好转了吧？”
医生一边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一边和云亦搭着话：“目前还不能确定，我需要和他聊聊。”
“嗯。”云亦点了点头，“医生，麻烦你一定要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是真的怕又出来一个十年。
“放心，我们一定会对病人负责的。”
第二天，安萧和医生进行了交流。
“云总，你弟弟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了。”医生推了推眼镜，有些不解：“这一天，有发生过什么？”
人的态度不可能突然转变。
云亦被问住了，他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可能我…带他出去走了走？”
医生：……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安萧正靠着墙，在外面偷听。
云亦昨天带他去的那个公园，是他第一次碰见乔郁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憋的时间太久了，也或许是因为触景生情，又或许，是因为他真的想通了。
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安萧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再也没有做出过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
他再一次，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云亦看着自家弟弟一天天好转，也很开心。在医生点头同意后，安萧终于被放出了医院。
春去秋来，四季更迭从不会停止。他住院时还是夏季，离开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万物凋零的秋。
“终于出来了呢。”安萧笑了笑，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有些恍惚。
世界很大，天大地也大。
人在这其中，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安萧轻叹了一口气，慢慢挤进了人群里。这四周很热闹，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独属于尘世的喧嚣。
可这份热闹，与他无关。
他按着记忆，找到了十年前自己和母亲住的那片地方。
以前的旧居民楼已经拆了，六层的楼如今已经变成了二十层。
安萧在楼底下站了一会，似乎又看见了安母拉着他，站在门口等安父的的画面。
渐渐的，安父消失在了视线里，画面又变成了他站在门前等待安母。
紧接着，安母也不见了。
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安萧抿了抿唇，还是离开了这个地方。
A城发展得很迅速，很多东西都已经没了原本的模样，可也有一些东西，一直没有变。
比如，那个公园。
他把曾经对自己有意义的地方都走了一遍，最后回到了家里。
手机里还有一张乔郁的照片，是他趁着乔郁在工作的时候偷偷拍的。照片里的人和十年前差的并不多，除了褪去了曾经的稚嫩，变得成熟，岁月似乎没有带来太多改变。
安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留着这张照片，也不知道为什么午夜梦回时看见乔郁，心里都会泛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
他应当恨着乔郁。
可他也恨不起来。
抢了乔郁的公司，毁了乔郁多年的心血，撕下那层面具用最刻薄的语言击碎乔郁的保护壳。
他真的开心吗？
他不开心。
安萧抓了一把头发，纠结了很久，才打开了微信。他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看着对话界面上停留的内容，还是乔郁给他发的“小朋友生日快乐”。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吵成了那样，他和乔郁还是很有默契没有删除对方的微信。
或许，他们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吧。
安萧缓了一会，删掉了手机里乔郁的照片。他再一次点开了聊天界面，颤抖着手，打下了七个字——
“我还是，很讨厌你。”
他其实，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十年前乔郁会那样做。可相处了七个月后，他又不想知道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相比某些东西，真相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点了发送之后，安萧关了机。
窗外繁星明灭，像极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不过安萧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再怎么像，它都不是十年前。
“妈妈…”安萧握着手里的药，抬头看着天空中最亮的那一颗星，“别看着我了…”
天黑了，他该睡觉了。
安萧笑了笑，把手里的药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