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两杯再无多喝,起身拂袖,宁清衍便是头也不回的出了这间屋子。
遭此一番言论惊的自己怔神许久,四爷这些年为了拉拢林家的支持可是明里暗里也给了自己不少好处,九爷虽然不比对方做的露骨,但沈霖也一直在往自己这手里头抛橄榄枝,四爷背后有群臣做靠山,九爷又独得圣上宠爱。
真要比较起来,二人实力相当还真不好分个上下。
权利斗争之下没有中立的说法,这一点林叶砷自然是明白,这么多年在两位主子之间摇摆不定,也不过是想要寻求更稳定的一方罢了,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自然对于他这么一位从最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人具有更加非凡的含义。
一步错,那前半生的努力将被全部付之一炬,又要人如何更够甘心?
低头甩了甩自己沉重的脑袋,林叶砷拿手指头敲了敲桌面道,“九爷走了,姑娘出来吧。”
身后屏风外的木门被人伸手推开一般,苏蓉绣手里抱着一只暖袖自那处侧身而出。
姑娘衣着厚重,脚下步伐却是矫健轻盈,只将衣裙一撩便坐到了宁清衍方才坐下的位置,抬手再将杯中酒给添满,倒是丝毫不避讳是那男人用过的杯子,杯口都不曾扭转过方向便是仰头再喂了自己一杯酒来暖身子。
林叶砷望着那姑娘,眉眼倒确实是和记忆中那人一般无二,只是这眼底的神色过于冷淡寂寥,又很容易让人辨明二人之间的差距,过往的情义再被强行抹下一些,林叶砷开口道。
“姑娘也听见了,并非老夫不肯入他阵营,实在是你家九爷心高气傲,看不上老夫这区区左相所能提供的支持罢了。”
林家入王府的条件便是要将那林莹嫁来做结亲的筹码,这是苏蓉绣和姓林这老头儿最初谈判时便坐在一张桌子上定下的承诺,对宁清衍来说,收个女人就能收份支持,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赔本的买卖,虽然那句找的是同伴而不是靠山有其一定的道理。
但博弈终归是博弈,能出的棋子更多自然是好事,只是没想到,那男人张口便是拒绝了这份交易,这倒是让苏蓉绣猛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让我,见见您家老夫人吧。”
猝不及防的要求,林叶砷正笑着给自己添酒的脸色一沉,他压低了声音斥责道,“姑娘,我念着你娘当年同我的旧情,这般过分的要求都答应于你做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挑战我的忍耐极限,这未免太过分。”
苏蓉绣不解抬头,“见见您家老夫人而已,这有什么可过分的?”
“你无事见我母亲作何?”
“想嫁人了,奈何身份太低配不上,认您家老夫人做个干奶奶。”
“你这还不过分吗?”
林叶砷愤怒起身,手中酒杯里的酒都来不及喝,伸手便将杯子砸中了那桃木桌。
“噹”的一声脆响,瓷杯里的酒水溅了苏蓉绣满脸满身,杯身顺着桌沿边‘咕噜咕噜’滚到姑娘家的怀窝里停住,漂亮干净的衣料面上沾上一层难看的酒渍。
苏蓉绣仍是没什么表情,只伸手将杯子再捡起来端正的摆回那桃木桌上。
她道,“大男人拿酒杯砸小姑娘,到底是谁过分?”
“姑娘,我念你娘与我往日旧情,对你已是仁至义尽,可你却仗着这份情义反复威胁恐吓老夫,且不说你的身份,就你这行事作风的手段,又如何会是湘萍那般善良温柔女子的亲生女儿?”
苏蓉绣笑道,“我是不是她女儿,您还不知道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说什么仁至义尽,您到底为我做什么了?”手指头轻轻敲中桌面,苏蓉绣偏过自己的头去,“让您帮九爷,您开的条件是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让您联系打点姑苏知府不要为难我家进出产业,您百般推脱不愿插手,这些我都不计较了,如果您嘴里的仁至义尽就是这种程度的话,那也忒不值钱了些。”
“那你想要我做到何种程度?就为了故人之女倾家荡产,赔上满门吗?”
“我不想和您争论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先生,摸着自己的良心,我真的为难过您吗?”
“我不可能让你见我母亲。”
“罢了,我还是给先生讲个故事吧。”
桌上还有酒渍,苏蓉绣伸出手指头去蘸着那一片狼藉画了间简陋的茅草房,她轻声道,“从前有个傻姑娘,喜欢上了一位家里穷的连锅都揭不开的穷书生,她不求回报,只一心一意的爱着对方,为了攒钱给那男人做科考的路费,熬夜刺绣出工熬坏了眼睛。”
手指轻移,抹着那酒渍再勾勒出一条长河,“正巧某日出绣工,为了将弄脏的绣品洗干净,她无意在河岸口边遇上一位改变她半生命运的富商大官人,大官人对傻姑娘一见钟情,拿了聘礼欲将她纳入填房。”
故事只讲到这里便及时终止,苏蓉绣停手,抬头,满心满眼尽是笑意,她问林叶砷道,“傻姑娘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临终之前孑然一身,两手空空,先生可知这份聘礼去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