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瞿铮远跟随剧组飞去香港取景拍摄,两人整整一个月没有碰面。
回厦城时,瞿铮远还把虎子一起托运带过来了,想给谢衍一个惊喜,可惜谢衍仍然说在外地办案,不方便见面。
夜深了,瞿铮远才收到谢衍的一条慰问信息,问他睡了没。
瞿铮远:还没啊,你还在忙吗?
谢衍:准备休息了,明天继续蹲守。
瞿铮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派去当卧底了呢。
谢衍:哈哈哈哈,当卧底就不会再跟你联络了,否则你会很危险。
瞿铮远笑不出来,惆怅地支着腮帮子,发送语音:“那你别像上次那样吓我了成吗,平安回来。你上回说想吃的舒芙蕾我已经学会了,我很想你,等你回家。”
过了一会,谢衍回了一条十多秒的语音。
“我也很想你……”谢衍的嗓音闷闷的,中间顿了很久,久到瞿铮远差点以为后边没有什么内容时,谢衍的声音又钻了出来。
“也很爱你,早点休息吧,案子很快就结束了。”
很多年以后,瞿铮远回想起来才发现那是谢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到“爱”这个字眼。谢衍是个十足的理科男,他的爱意浓烈却从不会显山露水地表达,“爱”这么浪漫的词汇被他归结为肉麻恶心的一类内容里,不到万不得已,不到生死攸关,坚决说不出口。
之后他们的生活那么平静安和,谢衍就再也没勇气说出什么肉麻的小情话了。
除夕前夕,瞿铮远手头的工作都完成得差不多了,新剧本的改编也进入收尾阶段,剩下的就等到来年再续。
公司提前放假,王不凡拿到一笔丰厚的年终奖,准备出国旅游,临走前送给瞿铮远一份新年礼物。
一直昂贵的限量款钢笔,以及好几本字帖,嘱咐他在这个年里好好练字,千万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她不想一边旅游一边工作。
瞿铮远收起礼物说:“我还以为你会送我一整箱避孕套呢,钢笔对我来说可不怎么实用。”
王不凡对他不要脸的程度又有了全新的认知,劝诫道:“不要过分贪恋男色,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瞿铮远往沙发里一躺,又开始心猿意马:“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就知道了,有些事情可不是想把持就能把持得住的。”
王不凡踹翻狗粮盆,头也不回:“我走了!”
城市的街道张灯结彩,一片红火,充斥着过年的喜悦,瞿铮远不想留在酒店过年,便带着虎子一起来到谢衍租住的小区,准备赖一个新年。
楼道窄小昏暗,虎子第一次来到陌生的地方,两只小肉爪趴在猫包的窗口处,好奇地朝外看。
瞿铮远推开门,把虎子放进客厅,小东西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来到别人家了,有些胆怯,缩在他腿边动都不敢动。
瞿铮远把它拎到谢衍的床上,戳了戳那只北极熊:“还认识它么?”
虎子那脑子遗传主人,哪里能认得出来,它在这片广阔的新地盘上滚了两圈,手贱地把谢衍床头的魔方给掸到地上去了,被瞿铮远当场逮住,按在床上削了一顿。
瞿铮远在屋里转了一圈,没见着小狮子,猫砂盆也是干净的,猜想这段时间谢衍应该很忙,所以把小东西寄养到别的地方去了。
冰柜空空如也,瞿铮远没找到吃的,接了壶冷水烧开,安静地坐在书房里看书。
屁股刚坐热,卧室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瞿铮远一听就是猫爪挠东西的声音,心里一紧,生怕虎子又要闯祸,着急忙慌地飞奔到卧室。
虎子撅着屁股钻到了床底下,两只前爪不停地抓着一只没用的编织袋。
瞿铮远这才松了口气,托着它的小肚皮捞出来,又把脏兮兮的编织袋踹了回去。
楼下租户在煮晚饭,红烧肉的味道顺着窗户缝钻进来,瞿铮远觉得有些饿了,把虎子装回猫包,准备吃完饭带它去附近的宠物店洗个澡,美美的过新年。
车子停在隐蔽的林荫下,瞿铮远把虎子放到副驾,捆上安全带,正准备发动车子时,一抹身影从他车前走过。
那侧脸令他魂牵梦绕,瞿铮远大喜过望地咧着嘴,嘴角都快触碰耳朵根了。
揣着给谢警官制造惊喜的想法,他发了条消息过去:我收工了!准备和凡哥去吃饭,你呢?
谢衍径直走进小区,瞿铮远给虎子卸下安全带,抱回怀里揉了一把,卖力沟通:“一会在谢警官面前你可得好好表现,叫得嗲一点,给我点面子好吧?”
半分钟后,谢衍回了消息:在外边蹲嫌犯呢,我们队长也在,先不聊了,你乖乖的,多吃点。
瞿铮远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当一个人发现在同一件事情上被欺骗两次,会下意识地推翻第一次得到的解释。
瞿铮远望着那抹身影消失的地方出神,其实他并不怀疑谢衍对他的感情,只是怀疑谢衍之前所说的那个“机密”并不是和侦查工作有关。
公安局又不是情报局,一支小小的刑侦队能有什么天大的机密以至于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他觉得自己真的太蠢了,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谢衍糊弄过去。
愣神间,他发现谢衍竟然又从小区里出来了,和刚才不同的是,谢衍身上的制服换成了一套朴素寻常的便服,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要不是经常观察他走路的姿势,真的很难辨认出来。
谢衍经过车子时,瞿铮远下意识地将头低下,心脏以不可思议的速率跳动着。他也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就好像是某种潜意识在提醒他,不抓住点什么就永远没机会知道谢衍的秘密了。
他庆幸自己今天没有开那辆白色路虎,谢衍走过时并没有发现他,而是径直地走到马路另一侧,钻进车里。
瞿铮远见谢衍的车子发动,火速将虎子从胸前扒拉下去,塞进猫包。
跟踪这事儿是瞿铮远第一次干,对方还是个警察,肯定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他不敢跟得太紧,在第一个红绿灯口处就差点儿弄丢,还好他运气不错,随便挑了个方向,又追上了谢衍的车子。
从二环到三环,天色越来越暗,路上的车辆也越来越少。
瞿铮远还在担心自己有没有被发现,谢衍的小破车忽然转了个弯,在一家名为时光印象的摄影店边停下了,瞿铮远也赶紧找了个位置靠边停车。
时光印象的门面比周围的几家同行要敞亮许多,门口的玻璃墙上贴着巨型宣传海报,男女模特在镜头前笑容灿烂,大门的一侧同样立着宣传海报,不过是关于摄影师团队的介绍,最显眼的位置是这团队的核心人物——陶冶。
瞿铮远记得谢衍以前说过,陶冶家是开摄影店的,连锁店遍布全国各地,他上天眼查搜了一下,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姓陶,叫陶涵廷。
网上能搜到这男人的基本信息,育有三个孩子,大姐陶霆从事律政行业,丈夫是公安厅厅长,二哥陶熠没太多资料,陶冶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
瞿铮远再次想起谢衍当初避而不谈的那个问题。
如梦初醒。
自始至终,所有人都把谢蔓看成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走了就走了,顶多奉上惋惜和悲悯,感慨红颜薄命,甚至还会问一句,你姐姐是不是心理有什么问题才会动手?
而谢衍不一样。
谢蔓将他养育成人,他视谢蔓为家人,也是恩人,他们手牵手走过最灰暗的日子。
用最简单的方式去换位思考——假如今天换成是谢衍进去和陶冶见面,进去时完好无损,出来时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陶冶还扬言说谢衍要杀他,于是出于正当防卫将谢衍给捅死了……
哪怕人证物证确凿那又怎样?
只有旁人才会相信陶冶,家人仍然相信家人。
当年的二审结果令人唏嘘,谢衍那种疾恶如仇的性子哪能轻易地放过陶冶?
可是结案这么多年了,他还能做什么?
瞿铮远也不知道自己能为谢衍做点什么。
谢衍这么藏着掖着不让他瞧见,总是有他的理由。
微信上的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三天前的夜里。
谢衍的那句“案子很快就结束了”,让他生出某种不太好的预感。
仔细一琢磨,这话颇有几分预言家的味道,就好像凭借着自身力量能决定这案子什么时候能结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