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都是我在‘骗’自己罢了。”说到最后,沈流庭释然一笑。
百里湛幼年丧母,背负绿瞳的“诅咒”,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受尽欺凌,身边唯有奶娘忠心耿耿地跟随照顾。他或许也曾以卵击石,向命运反抗过,可鸿胪客馆中暗无天日、苟且偷生的漫漫岁月,终是让他学会了隐忍、伪装与示弱。
他其实谁都没有伤害过,只是学会了保护自己的手段。
思及此,沈流庭伸出手,想如初见时那般勾住他的脖子。只是这一回,他长高了,她哪怕踮起脚尖,都快够不着他了。
百里湛的目光狠狠颤动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什么,将身子矮下去:“我叫百里湛。”
“百里湛?我看你应该比我小一两岁,就叫你小湛吧!要是哪日在麝乐混不下去了,或者当王当腻了,就来投奔你……哥哥我,我罩着你!”
还是一样的勾肩搭背,还是一样的神情语调,一切仿佛回到原点,从头开始。
这一次没有隐瞒,更没有欺骗。
“嗯,阿兄……”百里湛强忍着心口剧烈的酸涩,绽开一个久违的清澈笑容。他这才明白,原来被原谅也可以这么难受。因为她的原谅,代表着另一种拒绝。
沈流庭作势隔着空气在他脸旁边一掐,而后松开胳膊,站直了笑对他说:“王上要保持威仪,我就不掐你的脸了。”
“我对阿兄而言永远都不是王啊……”终究还是和从前不同了,百里湛将失落藏进睫毛投下的那片阴影里,很快又打起精神问道,“对了,阿兄刚才说人都是会变的,那阿兄的愿望还和从前一样吗?”
在客馆的那些日子里,沈流庭也曾向他提及过踏遍九州,编修“全志”的梦想。就是不知他为何突然想起,有此一问。
“理想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东西!阿兄现在当了从六品女官,况且就在刚才,因为那些孩子,我心里又有了新的想法去完成这个梦想,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说着,她还自豪地扬了扬官袖。
“当更大的官儿,对阿兄会更有利吗?”他追问。
“应该……”沈流庭一愣,随即歪着脑袋设想片刻,似乎真是手下人多好办事,“会吧?”
百里湛一点头,再问:“那阿兄还信我吗?”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些?”沈流庭笑着避开了他的视线。“信”之一字,分量太沉,经历了这么多,她不敢再轻易言“信”。她怕被人辜负,也怕自己辜负人。
似乎了然她的顾虑,百里湛并未强求答案,反倒松了松眉头,换上闲聊的口吻,继续往城门走去。
“听国师说,在大兴皇帝的册命礼中,有一具金缕鞍?”
沈流庭跟上去,不明其意,只能答道:“对,还有等价的绢匹回赐。皇上赠金缕鞍为信物,主要是表达对两国邦交友好的祝愿,意义重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