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习以为常,也没给多大关注,只低头继续在沙地上比划。
而另一边,玄影正走在落晨山背面的一条小路上,左右多是下山的香客,如他一样傍晚上山的人则是寥寥无几。
正因如此,很容易让很多人对玄影投以打量的目光,虽是不含恶意,但多少让人有些不舒服。
只是这么多年,玄影也已经习惯了。
他身上的麻衣沾染了许多洗不净的铁锈,披散在肩上的发丝末梢干枯得发黄。
而他习惯性的低着头,微微佝偻着身子,则是最大程度地掩盖了面上的淡漠。
至于那条不听话地右腿,虽然总是发出钝痛抗议玄影的粗暴前进,却依旧无法限制玄影的行程,只让主人一瘸一拐,却也没了其他办法。
只玄影到底做影卫许多年,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也就让他整个人愈显窝囊不起眼。
玄影其实分不清楚,在外几年过得到底好不好——
不再受主上控制当然很美,可当初遗留下的许多身体上的问题,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落晨镇只是一个小城镇,镇上的郎中虽也算医术高明,但对上玄影的很多旧伤,最多就开两幅止疼的汤药,然后便是“听天由命”吧。
面对这种诊断,玄影在犯病时除了硬抗还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还要他遍访名医?
就是真能遇上......他有钱吗?
后来他嫌弃去医馆拿药太费钱,索性连那两幅止疼的汤药也不拿了,遇病只自己忍着。
一拖再拖,玄影能感觉到体内脉络更加凝固,偶尔活络起来就是疼得要命的翻腾。
甚至他当初只是失去知觉的一条腿,也被搓磨的一瘸一拐,生生把人拖累了。
他废掉了。
玄影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心中纵有不甘,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再加上供养玄邈学堂的花费,还有这两年玄腾娶妻所需......
太多太多对银两的需求压垮了玄影,一度徘徊于生活琐事,偏偏还没其他本事,空有一副时好时不好的力气,勉强维持了生活。
玄影心中波澜无惊,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抵达半山腰的佛寺。
落晨寺钱已经行人萧索,寺门合上半边,独留一个小沙弥在清扫寺前落叶。
随着玄影走过去,一个小沙弥正往这边看来,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一番,忽作恍然大悟状:“呀,是玄施主来了呀!”
寺里的人多是认识玄影,也知道这个隔三差五来添香油钱的打铁匠。
玄影点头以做回应,并不需要有人在前引路,便轻车熟路地自己走进去。
一路绕开伽罗大殿,玄影最终停在了一处不大起眼的偏僻小院前。
守在院前的和尚看见玄影的身影,笑眯眯地招呼:“玄施主又来了呀!”
“嗯,来了。”玄影这回倒是出了声,从怀里掏出那半吊铜钱交给僧人,“麻烦您了。”
“阿弥陀佛......”僧人忙接过铜钱,道一声佛号,向玄影发出邀请,“施主慈悲,今日可要进去吗?”
玄影闻言只是摇了摇头:“不进去了,麻烦大师帮忙添一添油火,过几日我再来。”
僧人并不意外玄影所答,了然地点了点头。
而后玄影竟是直接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就好像他费力上山,只是为了给山上佛寺送点钱似的......
僧人一直目送玄影的背影,直到再也见不到痕迹才转身回到院子,推开房门,只见昏暗的环境中,数盏长明灯发出微弱的火光。
僧人一路走向最边角的那一只,端起一侧的油火,小心翼翼地浇到烛台里。
这是前几年新点起的长明灯,却也是被主家送香油钱最频繁的一盏。
钱虽少,心意却是很足。
听那新来的打铁匠说,这是给照顾了他多年的兄弟,还有曾经有恩的恩人点起的。
愿其一世长安,半生顺遂。
月上柳梢,悉悉索索的山林间,一道蹒跚的人影从中穿过,又很快隐没在枝叶丛里。
洒落的银白月光打在玄影脸上,隐约可见两分年少的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