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心里的疙瘩，他提及的，未曾提及的，一时之间全都抹平了。
戚屿眠却突然有些茫然起来。若他一直在痛恨的并不该痛恨，那到头来，原来，是他错了吗？卫一说的没有错，他……本应该是最了解卿蔚的人。
皖州寻方白木时，途中问路，对那些普通的大婶，他以礼相待。对那些追着他讨糖吃的孩子，他亦未曾不快。
卫七性格直爽时常口不择言，无伤大雅的玩笑，卿蔚从未训斥。
他甚至可放下身段与人牌桌搓麻将。
更不用说对他，即便当初尚未心意相通时，他何时曾因他的不敬而治过他的罪？
而他，却怀疑他。
羞愧涌上心头，戚屿眠抖了抖嘴唇，嗓子有些颤抖：“是我错怪你了。”
“你知道，我想听的并不是这句话，”重新握住他的手，卿蔚将那枚龙纹玉佩塞进他的手里，“现在，可以原谅我吗？或者向我先前提议的，八十大板，还是八百大板，亦或是——”
“告诉我，戚无双你打算怎么办？”
“你……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有很多很多需要解释的，冷淡惯了的男人顿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我能拿他怎么办，母亲让我照顾他，而他现在过得比谁都好，我还要怎么办？难道要对他负责一辈子？”
戚屿眠嘴角微微翘了翘，当然，只是“微微”。
好吧，就算他明白，此间种种伤害，他们两个谁都不是无辜的，可他仍旧不打算这么轻易就原谅他。
因为他现在很不好过。
摸了摸不断翻腾的胃，戚屿眠冷淡道：“我暂时留在方家，还不打算回去。”
“……暂时？”又是暂时？
“等孩子生下来，再——”
“孩子，”卿蔚按住了他揉着胃的手，“打了吧。”
“……”面无表情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两秒，戚屿眠冷冷道，“滚。”
“我……”
“滚出去！”戚屿眠暴躁地跳了起来。打了吧？他是怎么轻易把这三个字说出口的？
“你听——”
“滚！出！去！”一字一顿地再度重复，戚屿眠怒急攻心，眼前一阵眩晕。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冲到门口的花坛旁，吐了个天昏地暗。
怀这个孩子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十五，居然是那么乖巧的一个孩子。别说孕吐了，就连胎动都轻轻的，此时想想，不禁泪流满面，难道老天爷是看他以前太得意忘形了，故意塞个闹腾的给他吗？
吐够了才发现自己正被卿蔚搂着，卫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仍是在旁边用那句话解释：“这都是正常现象……”
卿蔚的脸色却有些发白，似乎并不比戚屿眠好受到哪里，他坚定道：“打了吧。”
“你……”戚屿眠气急。
“你曾经经历过一次的凶险，我怎么忍心让你再经历一次？”
被抓着的手轻轻一颤，戚屿眠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那眼神太过认真，就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这男人……今天说了那么多的话，每一句的深情，都令他心惊。而这一句，尤为动听。
他放松下来，就着卿蔚手里的杯子喝了水漱了口，重新回到厅里坐下，抿着嘴角沉默半晌后，道：“我不会打掉的。”
“不行。”
“以后孩子长大了，知道他爹曾经想打掉他，不知道等你老了病重了，他会不会跟大夫说，拔管吧？”
“……什么？”
戚屿眠笑了笑：“我不管你听说了什么，孩子要生下来，我也没那么容易死。以前是条件不允许，听说卫三你是个神医？”
“……啊。”
“那我们就从解剖兔子开始学起吧。”
“？？？”
戚屿眠自然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开刀这种东西，也只是为万不得已的情况准备的。他曾经在那么艰难恶劣地条件下都把十五生下来了，他就不信他不能再生一个。
他喜欢孩子，压根不可能动杀死自己孩子的念头。但他明白在卿蔚的心里，他比什么都重要，那就足够了。
一个人的强大和自信，其实只是因为被爱，被爱才能让一个人有了底气。
他一生中没有比现在感觉更好的了。
不过……得排除肚子里的孩子折腾他的时候。
京城的街道上，随处可听到关于那位神秘的卫王和他那人尽皆知的卫王妃的小道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