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归途（二）
夕阳西沉，绯云压山，翊王府寂静如常
后院寝房内，冯昇正准备上香敬佛
他将线香取出，刚要点燃，却忽觉一阵眩晕
线香尽数落地，他扶额缓缓坐到蒲团上，将身子靠在佛龛前的供桌边，颓然闭了闭酸胀的双眼
这是第几日了？
他想着，默默在心中掐算起来
陆清泽近来忙碌，一脚迈出后院，常常要过上两三天才提着灯回来，这次离开的时间尤为长，已经快有小半个月了
忽然远处传来鸦鸣，冯昇的心颤了颤，不由的攥紧了手里的佛珠，菩提子坚硬，在他掌心硌出红痕
他昏沉的意识，倚桌缓了大半晌才渐渐清醒过来
待他彻底回神，天边只剩下一线火光，屋中的光也去了大半，四下一片灰暗
已是金秋时节，蒲团生凉，他努力撑着站起，将自己摘捡草药的竹筐收好，走到床边坐下，又从枕头下摸出个瓷瓶，倒出粒药丸吃了
没过一会，正堂的房门开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屋中
“茶？”陆清泽问道
冯昇没有起身行礼，只懒洋洋的抬手指了指桌子
陆清泽走到桌边，将手里拿着的两卷军书往上一扔，拿起杯子把里头的药茶喝了个干净
他似乎是刚大量消耗过体力，额角挂汗，衣袖沾着黄沙尘土
一杯茶显然不够，他在屋里寻摸一圈，找了个碗出来
冯昇看他拎壶倒茶，忽然开口道：“王爷，我病了。”
“什么症候？”
问罢，陆清泽端碗饮茶
冯昇收回目光，看着窗外道：“时寒时燥，不足之症。”
他稍停了停，酝酿几秒继续道：“这病有些重，我自己医不了，得请师傅来。”
陆清泽一盏茶吃尽，碗盏落桌
你不必疑我
冯昇的话刚到嘴边，却听他干脆利落道：“请。”
陆清泽转身走到他身边，抬起他下巴看了看他憔悴的脸色，微微蹙眉道：“有需要就开口，本王府邸虽破，但还养的活一条黄花鱼。”
冯昇浅笑，陆清泽屈指刮了下他的鼻子，将他揽过，靠在自己身上
屋中的灯火亮了，但冯昇实在没力气再支撑自己
他合上眼睛，陆清泽身上的尘土味绕着他，他细细嗅了嗅，从中闻到一丝幽香
外头鸦鸣声又起，冯昇抓紧他的衣衫，忍耐良久，最终还是开口问道：“那些事.....非做不可吗？”
“怎么，怕了？”陆清泽嗤笑道：“事成与否都有你的好处，难道你不想要那只蛤蜊了？”
冯昇不语，轻轻把他推开，躺倒睡了
“怪脾气。”
陆清泽嘟囔着把被子扔到他身上，转身走回桌前，将手伸向军书
蒙着塞外尘土，金蜡密封的军书，同样也躺在陆识渊的小桌上
几名密使副将手持地图围在篝火边，表情严肃的与陆识渊共商边境军情
白瑜远远的瞧了他们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向几个在溪边玩耍的孩子
云明手里拿着灯在石滩上照明，佑宸和小杜手里抱着管子，手伸在溪流里摸鱼，佑禾在他们身侧晃悠，不停往衣兜里塞花色漂亮的石头
吴鸣唤了白瑜一声，把烤好的鱼递到他手上道：“趁热。”
白瑜道了声谢，顺手撕下块烤的焦黄的鱼皮丢进嘴里嚼着
吴鸣自己也拿了条鱼，坐到白瑜身边说：“就快换水路了。”
白瑜点点头，手捻了捻穿鱼的木枝
倚晖山深，丰穗镇外百里无人烟，车队走了两日，现下人马劳顿，只好寻个河滩稍作休息，待天亮再继续赶路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下午就能出山
身后山一程，明日水一程，故园远在天边，却也近在咫尺
白瑜忍不住又看向陆识渊
吴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边啃着鱼边问：“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答应回去的？”
白瑜诚实道：“小兔崽子。”
那日他见着小杜，心中便涌起许多愧疚
明明是同岁的孩子，仅差了四五个月而已，小杜身强体壮，人身完全，还会些简单的法术。而佑宸佑禾瘦小易病，有时甚至连角和尾巴都藏不住
抚育幼龙需要灵力，白瑜已尽全力做到最好。这几年他费尽心血帮两条小龙修化人形，哪怕自己虚弱咳血也要把灵力输给他们，可他所做的一切，还不及陆识渊亲自养育他们三天
寥寥几日，佑宸和佑禾便肉眼可见的强健起来，可见灵力于他们的重要性
金鳞I岂是池中物？
他们是龙，怎能一辈子蜗居在深山里，他是个蛤蜊，又怎么能护他们一辈子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