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番外 如果有来生
长乐坊虽为青楼楚馆,但白日里也是长安城内听书听曲的绝佳去处。
抚古琴的女子薄纱蒙面,双腿交叠盘坐在软垫之上,一头如瀑青丝垂至腰际,削葱般的玉指在琴弦上拨动,美妙乐音倾泻而出,像一汪清泉缓缓流淌,润涤了在座人的心。
华贵厢房之内,身着锦袍的几位客官面前一壶热茶,轻抿一口驱走了浑身的寒气,“列位仁兄都有所耳闻吧,靖王盘踞岭南拥兵自重,昨日镇北军将他押送回京了,目前正关押在天牢之内呢!”
“李大人说得不错,真是人不可貌相,靖王表面看着纨绔,没想到竟是如此野心勃勃,养私兵这等杀头的重罪也敢犯!”
另一位大人听罢长叹一声,开口道:“不仅如此,听御史台的同僚说,六年前高价神仙草的案子也与靖王有关,那时靖王不过十七岁,年轻轻轻的少年人竟能操控如此庞大的黑市,也确实了得。”
琴声一折连着三叹,忽然曲风一转,婉转悠扬的乐音变得铿锵有力起来,宛如惊涛拍岸,江河入海,气势磅礴恢宏。
那位大人咽下口清茶,“那御史台贺临川又是怎么回事,他恩师才告老还乡没多久,怎么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贺临川身体有恙喘疾严重,本就活不了几年,如此清风明月般的人就这样缠绵病榻,郁郁而终,可怜可惜可叹!”
长安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清冷的唢呐声,与厢房内的低沉动听的琴音交相应和,竟是意外地和谐。
唢呐一响,非喜即忧,一位客官起身推开窗,片片雪花夹杂着百姓哀悼恸哭声铺天盖地扑面而来,寒风瑟瑟毫不留情地冲进屋里,那人打了个冷颤连忙关紧了窗。
“是贺临川出殡了,正赶上大雪天,你说这天寒地冻的不是折磨人吗?”
那人表情些许嫌恶,“今年没开春便如此晦气,赶紧随着这场大雪散干净了才好。”
“晦气的事不止这一遭。”沉默良久的李大人忽然说道:“告诉你们个秘密,陛下为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没有广而告之,靖王今日午时便要在宣徽门前问斩了。”
琴弦“嘣”地一声突然断裂,琴声戛然而止,柔嫩的指尖被弦刺出朵红梅,点点血迹立刻浸出,滴落到桐木琴架上。
“澜衣姑娘,今日长发不束未施粉黛,还不慎拨断了琴弦,可是有心事?”
抚琴的女子起身,微微低头行礼:“各位客官实在抱歉,澜衣今日身体不适,先行回房间休息片刻,换位姑娘为诸位弹曲听如何?”
得到允许后,澜衣便退了出去,不过并她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匆忙跑出了长乐坊。
雪花下得凛冽,随着风斜斜飞落,大有要割破人皮肤的势头,送葬的队伍极其庞大,队首十二个黑衣黑衫的脚夫抬着收敛尸身的灵柩行得缓慢。
紧跟其后是清玉锦玉两位临川贺家的胞弟,披麻戴孝走在队伍最前面,锦玉年纪尚小,扶着冰冷的灵柩嚎啕大哭到嗓子干哑,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大哥。
喧嚣锣鼓声声震耳,黄白纸钱与漫天大雪混为一体,薄薄一层盖在灵柩之上,长安街两侧不断有百姓驻足磕头,严寒天气中这送别礼声势之浩大,几乎前所未有。
但这一切都与棺椁中的人无关,他双手交叠静静地躺在冰凉的棺底,这空间狭窄闭塞黑暗窒息,里头不见陪葬的青铜制品金银玉器,只有寥寥几卷诗书。
他安静地闭着眼睛,瘦削的脸已经长出尸斑,原来身上的如血般暗红喜袍被脱下,换上他喜欢的月白色常服,长发高束木簪挽起,眉宇间总是镌刻温和的御史台清流仿佛又回来了。
送葬队伍行至宣徽门,一个身影狼狈不堪地跪在空地前,显得格格不入,那人双手被缚到身后,斩首的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
澜衣身着单薄顶着满头风雪,伫立在行刑台的对面,眼泪无声滑落在脸上凝结成冰,她右手从宽大的袖子中摸出把刀,看向周围官差,眼中闪过一丝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