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前朝藏宝庄
细雨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前路白茫茫,瞧不清明。
两岸寒气卷着潮气冲上河船,水珠顺着船檐一滴一滴往下坠,水珠晶莹剔透,砸到湿润船板上化成一滩水,映着船边白衣人的影子。
那人修长白皙的右手握着一把丹青色雕花油纸伞,伞边的木竹长出船檐几寸,接了天上落下的绵绵冬雨,也跟着啪嗒啪嗒往下淌水。
“二公子,将要入夜了,风凉雨多,还是进船来吧。”
沈伯安掀开帘布一角,头探出来,关切道。
油纸伞朝上抬了一下,露出一双温润好看的眼睛,将两山苍翠望进眼里,沈梦楠点头。
他收了伞搁在船边,沈伯安立马跪坐起来,撩起帘布。
沈梦楠猫了腰进去坐定,前方喝着酒红着脸的老船翁转头看过来,张着满口酒气的嘴打趣他:“公子出去这片刻,可是发出什么诗性来了?”
沈伯安瞪他一眼。
沈梦楠拍拍他的肩膀,笑回答那老船翁:“悔不听老伯的话,外头除了湿冷便是寒风,钻进骨头里,刺得人生疼。”
“哈哈哈哈。”
见多了酸儒,第一次这般坦率的,老船翁觉得有趣,仰头喝了一大温酒,叹道:“妙的,妙的!”
沈梦楠跟着笑。
老船翁拍着大腿:“原先我只当你二人头脑坏了,附庸风雅,大冷天气非要渡船,现在看来你们倒不是那等俗人,我这趟没白载人。”
沈伯安犯了一个白眼,心说当时要不是出价高,你个糟老头子肯出船?
“劳烦老伯了,这大冷天气陪我俩渡河。”沈梦楠依旧笑得温和。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老船翁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又叹了口气:“可惜现在这世道钱不值钱啊,不然这趟渡河钱够我老头子喝上几年好酒了。”
沈梦楠这次没有笑了,皱眉问道:“这绥县偏远,我先前一路瞧着百姓吆喝买卖如常,竟也遭了兵祸吗?”
老船翁砸吧着嘴,眯着眼睛醉熏熏地摇头:“再偏远又如何,皆隶属安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有旁的地方深陷苦海,我们安居乐业的道理?县内早已暗潮汹涌。
再说公子不过滞留一两日,如何能观其间晦暗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我隔壁那屠夫张一家,前日刚发卖了家中的女孩儿换回了几头白胖胖的小猪仔。”
沈梦楠脸色凉下来,受京城的影响与暗示,各州大肆采买好看的男孩女孩进献,拔尖的美人往往能炒到天价,这也助长了人口贩卖的势头。
与此同时,许多无权无势的百姓家中的孩子开始频频被偷,发展到后来,甚至有人当街抢孩子。前些日子更是传出英天州长家的侄儿也被贼人偷走的消息。
“老伯,我听你话中意思,仿若对这天下局势颇有见解?”
要烦恼的话,真是数不尽的烦恼,沈梦楠索性岔开话题,对那斜靠在船舱醒酒的老船翁道。
老船翁笑哈哈:“山野粗人一个,哪里谈得上见解?不过仗着少时读过几年书,故而敢到公子面前胡诌些疯话。”
沈梦楠看着他,脑海中忽然一个名字一闪而过,随后很温和很礼貌地问道:“敢请教老伯姓名?”
老船翁歪头看他一眼,见他满脸认真,不自禁回答说:“某姓王,单名一个崂字。”
果然!沈梦楠眼睛一亮,给他猜着了。
王崂,人如其名,是个大佬,是原书后期谋略型鬼才,一开始跟着原主,后来跟了周亚力,周亚力凡战必胜的背后有他老人家出谋划策的一份力。
除此之外,他还是前朝旧臣,十岁通读诗书,十二岁参加童试,十三岁中举,接着一路高歌猛进,直接拿下殿试,当选状元,官场沉浮多年,最终三十岁当任丞相。
在位期间,王崂颁新政,出新律,可惜收效甚微。
前朝茗国当时业已末路,凭他一人之力拉不会即将倾倒的大厦,还得罪了一干权贵,茗国皇帝无奈只能忍痛罢黜他,那年王崂三十五岁。
自那之后,王崂的踪迹仿佛消失了,原书里他与原主的相遇语焉不详,几乎是一笔带过的,没想到王大佬隐居在这么一个小县城里。
沈伯安不知眼前是多么强的一个猛人,乍一听他名字,忍不住笑了,“王老伯,你这名字真是会占人便宜。”
王崂笑笑,忽而想起当年童试对他照顾有加的老大人也曾经这么说过他,一双醉眼不由露出怀念神采。
一晃许多年,时光匆匆,催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