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斩魔
拾伍斩魔
大荒魔族是两百年前的噩梦。
舟行雪永远无法释怀，那一天魔族从无间渊踏入人间，晴天被团团魔气与万千阴魂的怨气遮蔽，大地不见天日。那场战争持续了多久，大荒界就有多久没见过太阳。
象征大荒宗弟子金乌献枝袍纹隐隐沦为笑话，劫难面前众生平等，大荒宗连独善其身都毫无办法，更别说庇护众生，给大荒界带来光明。
一直独占鳌头、享尽风光的大荒宗终于迎来了反噬。道修动乱，浑水摸鱼者有，趁机投魔叛变者有，落草为寇打破规则对凡人烧杀抢掠者有，联名上书威逼大荒宗者有。
种种乱象丛生，道将不道。
彼时大荒宗为平乱损失惨重，隐隐有无力对抗来者之势。
舟行雪的师父踏虚尊者舟书秋站了出来，一把剑护住宗门，将威逼者劝退，立誓一定还大荒界一片晴空。
舟行雪记得死了许多人，爱慕过他的师妹，一起练过剑的师弟，经常与他争吵不休的师兄，看见他打瞌睡就吹胡子瞪眼的长老……
他们在那一战中纷纷陨落，许多尸骨无存，最终只留下了衣冠冢。
许多条鲜活的生命，都化成了化解灾难之壑的填石，累累白骨深埋地下，百年之后他们的名字齐齐刻在后山石壁前的殉难碑上，如今生满了青苔。
那个晚上师父和他谈天，聊些过去的事，家长里短总有扯完的时候。师父最后叹了口气，对他说:“行雪……是时候该结束了。师父要走了，以后许多事，都要交给你了。”
他眼睁睁看着师父殉了自己的道，却留下仰望着他的芸芸众生。
何所思那时拉着他，拖着他，不准他靠近，怕他被师父神魂兵解时的余威灼伤。
舟行雪什么也改变不了，修行许多年，修来的是一个孤家寡人的宿命。
他听见何所思哀哀地颂唱悼词，阴暗沙哑，悲从中来。长歌当哭从他身边远去，他伸出一只手，最终什么也没有抓住。
光和烟尘从他指缝间溜过去，抓不稳，留不住。
越是无谓越是从容的死越伤人。伤的是看重他的人。
人们跪拜着称颂着舟书秋的死，还要恭喜舟行雪，恭喜他从今后成为大荒界新的第一人。
没有人知道，舟行雪痛恨这个第一人，痛恨魔族，也痛恨大荒，险些连同他自己也一同痛恨了。
耳畔有人轻轻敲了敲桌面，是花归楼闲着无聊又在他面前堆了把瓜子仁。
花归楼对他传音入密:“是魔族？”
舟行雪在识海中回答:“是魔族。不要妄动，打破此间法则只会打草惊蛇。”
“你这徒弟还跟魔族有关系？关系还不浅，居然为他设了这么个局拦着你？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他很在意你呢。”
舟行雪瞥他一眼，“你多虑了，我们师徒感情一般，他若是在意我，也可能是怨恨吧。不过这个局倒不一定是为了帮他设下的。”
舟行雪在识海中缓缓道:“也可能，是为了抓住他。”
设下这个小世界的人知道他和周野渡之间的矛盾，知道周野渡会叛出，知道他会来落霞山，还知道舟行雪一定会跟来。
这是个很了解他们的人，不仅要了解他们的性格，还要了解他们的前尘往事。
最有嫌疑的人是何所思，何所思若是要除掉他，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但何所思一向是个讲究名正言顺的人，他毕竟声名在外，若是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一定会有人要求彻查。到时候难免会有人将嫌疑放在继任他位置的何所思身上。
对于一个一心弄权的枭雄来说，这些怀疑无关紧要。但对于极其重视名声的何所思来说，这么做得不偿失。在何所思看来，大概还有很多机会不动声色地出去他。
再者，他也不相信经历了那场浩劫的何所思，会糊涂到里通魔族的地步。
诚然何所思人品可能不佳，但他一直是个很清醒的人。与魔族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一定有遭其反噬的一天，他不会不知道。
除去何所思，还有熟人藏在他看不见的暗处，处心积虑要他的命。
是谁？舟行雪的思绪高速运转，脑海中一一掠过各位熟人的脸，竟然没有一个对得上。
上官鹤年的生傀还在思索:“不会是妖力。妖气是诸中生气中最好辨认的一种，可是城中一丝妖气也不见。”
花归楼支起头，看上去百无聊赖，磕着瓜子，偶尔死性不改，瞟一眼舟行雪。“不要猜了，是最糟糕的那一种。恐怕是冲行雪美人来的，他们想姓舟的消失在世上想了应该很久了，毕竟每次都是他们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