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闲呐。李淮风输了?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怀中人虽然笑他,但显然在温柔乡里泡软了骨头,音色柔软,像一杯化开的,被煮温了的冰水,一个涟漪都懒得惊动。
“我跟他在他的洞府边的深山老林里打的,四周没活人。他话不多,我懒得说,自然没人知道。”
舟行雪道,“不过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闲……也是李淮风,他那时候成名,我还没有,我听说他是天下第一剑,不服气得很,带着把普通灵剑就上剑宗找他去了。”
十七岁的舟行雪出名的只有那张脸和他的调皮捣蛋,经常闹得当年堂堂的踏虚君腆着老脸四处给他收拾烂摊子,完事儿拎着他的后颈皮将他拎回天行殿关禁闭。关也关不了几天,不出三日踏虚君本人先要心疼了,忙不迭放出来,继续调皮捣蛋。
他那会儿闹着下山历练,孩子大了拦不住,踏虚君像个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了少说三个时辰,又给他身上挂上七八个储物戒,林林总总什么都有,又看着大徒弟给他塞上有一个储物戒的法器法宝用来防身。这才殷殷切切地看着他下山,放他走了。
他下了山依旧调皮捣蛋,凭着行侠仗义的名头,没熟人的地方还好,真叫他收拾了恶霸,引得一水儿小姑娘大小姐芳心暗许,后来人人知道他修仙,个个叫他小神仙,险些给他立了个生祠。
有熟人的地方就不妙了,所过之处鸡飞狗跳,这家攘一攘,那家沾一沾,看着不顺眼提着拳头就打人。人人都不敢得罪这个小祖宗,只好带着自家被打的小辈上踏虚君那里哭诉评理。
他倒是溜得快,账单一写,往师父那儿一寄,拍拍屁股走了人。
他这么玩闹了一年多,自诩剑法出色,指点江山惯了,颇有些膨胀。听说李淮风是同辈那个“天下第一剑”,颇有不服气,便一人一剑上了剑宗。
当然被看门的剑侍阻于山门前。
剑侍问你哪位?
舟行雪报他随口给自己取的“行走江湖”的花名,“舟振衣。”
剑侍算半个凡人,守了数百年山门,已然老了,本来有另一个小剑侍配合他,可惜吃坏了肚子,暂时不在。
老剑侍耳聋眼花,“你哪位呀?”
舟行雪又道,“舟振衣。”
“舟什么衣?”
“舟振衣!”
“舟振什么——”
舟行雪大不耐烦,放大了声儿,大喊,“舟振衣呀——”
这一声儿喊的老剑侍一激灵,长长地“哦”了一声,揉揉眼看清眼前人,惊得“嚯”了好大一声,“好漂亮的小女娃娃,上剑宗来做什么呀?可是看中了哪个练剑的木头疙瘩?阿爷替你去找呀。”
舟行雪当时离摔剑走人就差那么一点点。
所幸另一个小剑侍及时赶回来了,好说歹说,险些没见着,大约一个没什么名头的舟振衣是见不到堂堂“天下第一剑”的。
还是因为他太好看,一个回山的内门弟子曾见过他,认出他的身份,这才带他去见了。
花归楼瞧着他的眼神满含笑意,“那赢了吗?”
“当然——”舟行雪故意长叹一声,“输了啊。我那会儿才十七岁,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李淮风那会儿都修剑一百来年了,我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他话锋一转,“不过,待我一百岁,再与他比,他便远远不是我的对手了。”
“其实没有对手也不好,寂寞。我以为再也不会有对手了,直到我遇见了你。”
舟行雪认识花归楼其实挺莫名其妙。
那是个大雪天,魔族蓄势待发,尚未露出蛛丝马的时候。
雪大,灯黄。舟行雪回大荒宗的路上,小径一条,柴门轻掩了,归人钻进篱笆,“吱呀”几声响,这一夜的雪皆被隔绝,和一串脚印同在天地间寂寞。
舟行雪仅仅路过,不欲打扰凡人,缩地成寸,日行千里。
这时路上竟杀出个黑衣人,满身血迹,面相生得极其俊美,但神色锋利,令人联想到冬天的野狼或者悬崖上的鹰聿。
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让舟行雪生出一种错觉,他是这个人的猎物。
他本能察觉了危险,甚至拔出了剑。
他蓄势待发,这个人直勾勾继续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却没有动静。忽然,他眼睛一闭,扑倒在雪里。
舟行雪那时想的是,我不会被碰瓷了吧?
从那时起纠缠不清,没想到纠缠着过了大半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