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拔剑
卌贰
小凝珠龇牙咧嘴，被大不耐烦的花归楼从舟行雪身上提了起来。四肢短小的的丫头片子张牙舞爪，被提了起来，腿都落不着地，只能在半空中划拉。
凶相没显出来，倒是露出了她一口参差不齐缺了好几枚的牙。
舟行雪抬手揉揉她的包子头，和蔼道:“去玩吧，这几天我不大舒服，不能陪你闹了。”
凝珠眨眨眼，很快显示出了这个年纪小屁孩子浑然天成的优势，一双大眼立时蒙上一层水雾，“你怎么啦？”奶声奶气，像是撒娇又像要哭，听着倒叫人跟着她一起鼻子发酸。她不忿地指指抱着舟行雪的黑衣讨厌鬼，“这又是谁呀？凝珠不是你最喜欢的宝贝啦？”
花归楼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计较，着眼瞪她，“他最喜欢的当然是我了，你靠边儿站去。我是他的道侣，要过一辈子那种，懂不懂？”
扫一眼她那还没冬瓜长的身高，又道，“罢了，你现在懂个屁。小孩子找你爹娘玩儿去，别打扰你叔二人世界。”
你们家二人世界当着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百号人？
小凝珠气结。
瞧一眼她的道尊叔叔，居然就窝在这个混账玩意儿怀里笑吟吟地看戏。
她跺一跺脚，马上就要扑上去跟黑衣服混账玩意儿大战百回合。这时后脖子一凉，被一只突来的玉手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直接被提了起来。接着她就被按在了一个充盈着熟悉的颤风香气的怀里。
一道雍容悦耳的女声缓缓响起来，“小女儿顽皮，冒犯道尊阁下与魔主尊上了，若有不合规矩之处，做母亲在此替她道声歉，二位胸襟如海，当不至与小女计较，万望二位海涵。”
说话的正是皇后谢渺渺。这女人已经几百岁，看上去仍然是个芳华正好的少女，风鬟雾鬓，清丽雅致，令人见之忘俗，若天上真有九天玄女，大概就是生得她这副模样。
时光仅仅在气度上给她留下了痕迹。当年那个眉眼温柔，却愿意提着剑远行千里，只为给舟行雪送一坛酒的少女，已经失踪在杳渺的岁月长河里了。如今剩下的是一国皇后，泱泱一宗继承人之一，雍容典雅，沉稳大方，再没有当年半点儿买花载酒的意气了。
倒是很久没有好好打量她了。舟行雪想。
恍若隔世。
小凝珠马上从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孔雀变成一只瑟瑟发抖的秋后蝉，立时老老实实噤了声。
舟行雪和声道:“不妨事，你也别对她太严厉了，还小呢，看给孩子吓得。”
被迫窝在母亲怀里的小凝珠很想点头，但是不敢。
“就你疼她。”谢渺渺这时才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意来，落落大方在被他们二人闲置的空位上落了座。她看看这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你与兄长的事……”
花归楼要说话，舟行雪赶在他之前截断话头，“没商量，已经结束了。”
“是……我晓得了。”谢渺渺再度轻轻一叹，“兄长自幼长在宗门，被所有人保护得太好了，娇惯出了他这样看似骄矜实则淡漠的性子，又爱任性……这些年，是他对不住你。我原也劝过他，可是他从不曾听。是我们谢家负你良多，散了也好，他该学着自己面对一些事了。”
“过去了。”舟行雪抿一抿嘴，“当年也是我自己乐意，谈不上什么对不起。从今往后再无瓜葛便好，旧事勿要再提。”
谢渺渺本来还有千言万语，此刻通通堵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倒是舟行雪问她，“不回去吗？你是皇后，应该待在人皇身边。”
“不妨事。”谢渺渺露出些许笑意。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只翡翠玲珑酒壶，慢条斯理地斟下一杯晶莹酒液。“许久没有坐下好好聊聊了，我陪你喝几杯。天山玉酿，你以前最爱喝的酒。”
舟行雪眼前一亮，伸手去拿酒杯，忽然感到头顶一阵凉。
他仰头一瞥。
花归楼正一副“当家的模样”，好整以暇看着他。
大意了。
堂堂天行君居然怂了。
还是伸手接过了酒杯，不过自己是不敢喝了，而是忍痛送到了花归楼嘴边。
花归楼一饮而尽，捉住了那只举杯的手，捂进自己袖子里，“手这么凉，还想喝冷酒？不准喝，等你好了我请你喝更好的。”
舟行雪叹了口气，“瞧见没有？内子好凶呐，我是得罪不起了，不然今天晚饭没得吃了。”
花归楼佯作恼怒，掐他腰上的痒痒肉，惹得他忍起笑来。“别挠……痒，我错了，我错了，听你的，都听你的。”
“我什么时候敢饿着你了？还不都是你舟大爷每顿点菜。点的时候这也要吃，那也要吃。做完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完事儿了还要我喂到嘴里。”花归楼怕他再笑咳嗽了，直接一口血咳出来，松了手，只轻轻捏一把他脸颊上不剩下多少的肉。“净知道瞎说。”
谢渺渺忽然就麻木了。
这叙旧是叙不下去了。
别说她兄长还有没有戏，任谁站在这二人身边，恐怕都要变成一盏超大号的灯架，普照方圆百里。
什么叫若无旁人，这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