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化魔
卌四
殷重怀见势不对,不得不下场了。
谢渺渺是他的发妻,也是一国皇后,牵扯到她,哪怕他再想作壁上观也不成了。
明明长眼人都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偏偏这个平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堂堂人皇装腔作势轻咳两声,才踱步过来。
身后从者如云。殷重怀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样,戴着张和和气气的假面,说:“这是怎么了?皇后,怎么回事?”
谢渺渺看他一眼,初时并不作声,显然深知她这夫君的秉性。
“打扰各位了,不是大事。”花归楼笑道,“一切损失我们家天行君一应赔偿,不必担心。”
他们家天行君偷偷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
什么人哪这是?都什么关系了还馋他那点儿钱,莫非他还真是穷的揭不开锅了不成?
谢渺渺忙跟着点头,可怜雍容华贵的皇后此时只能雍容华贵地陪笑,“说笑了,小事而已,怎么值得二位为此不快。”
谢子况更加愤慨了些。
但他方才险些把谢渺渺连累了,此时再不忿也得忍着。
谢子况轻轻拨开谢渺渺,叫她让开。
另一边通红着眼,喉结微动,看定了舟行雪。
“我……”
他有很多话要说,不知为何,最终出口的只有一个“我”字。
总是这样。自从舟行雪受伤以后,他就很少有在他面前说完一句话的机会了。
他想说的是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我知道错了,我明白自己到底喜欢谁了,我愿意补偿,我什么都愿意改。
只要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
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他看着那双琉璃般剔透漂亮的眼睛只能说出一个“我”字来。
喉咙发涩,鼻尖发酸。
他自己看不见,他是个即将要哭出来的神色。
舟行雪不着痕迹暗叹了口气。
“你不愿还就算了,何必如此纠结?”舟行雪迟来地开了腔,“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以前是我耽搁你了,现在好聚好散,我原本以为你会高兴。可现在看来,也许你觉得看我过得好些会更不高兴。”
舟行雪讥讽道:“你在做什么?看我的热闹吗?”
好像一柄大锤在他的心上重重砸了一下,血肉四溅。很疼,太疼了。
“我不是……”
“你不是?那你闹这出做什么?因为我单方面解除了道侣契,你觉得我坏了你的面子?所以你要找我算账?”舟行雪轻轻叹了口气,“谢子况,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你没什么好不高兴的。”舟行雪漠然道,“我实话说了吧,我的确和魔主有一段,我们已经定了终身,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们两情相悦,不在乎那滴摆着看的心头血。你还回来也好,不还大不了就一个雷劫,度了就算了。”
舟行雪以前在他面前也是一副死人面,从来不假辞色。但是从来,从来没有这样冷淡刻薄过。
在更早以前,舟行雪还是个少年,连不假辞色都不会有。那时他还爱笑,整个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绝不是现在,苍白得像是马上就要死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谢子况急道:“可他是个魔修!他和你打了两百年……你就不怕他对你不利?”
“我不怕。”舟行雪毫不犹豫,“我也不在乎。再和你说句实话——我累了,我留不住你了。别说你了,我甚至活不了多久了。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是什么德性。”
“我也不是故意要和他腻歪,而是因为,我根本没有什么力气站起来走路了。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许我找个人享受享受最后的生活?”
“我甚至活不了多久了。”这句话如同一声晴天霹雳,劈在谢子况耳边,震耳发聩。
实则不止是他。
满座各界的“大人物”耳根子边都仿佛炸响一个惊雷。
他们对天行君被重创后性情大变早有耳闻,对他与魔主纠缠不清也听过风声。
这些怪事虽然匪夷所思,但好歹有征兆。
但天行君就要死了?
这件噩耗的涵义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生与死,且不啻于在说,“大荒界彻底要变天了。”
很多人都想要天行君的命,明里的,暗里,敢披露的,善于隐藏的。
但想归想,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自信他真能杀得了舟行雪。
有的人天下第一是因为他比第二高出那么一截。
但曾经的舟行雪“天下第一”,是因为天下只有这么个第一。
第二站在他面前,根本难以望其项背,连他的影子的摸不着。
舟行雪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象征着无敌。
这仿佛是每一个“道尊”的宿命,天下无敌。大荒界的人早已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