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宫变
卌柒
舟行雪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像是黑了，四周很暗，只点着一盏红腊。
烛光摇曳。
烛泪长长淌下一滴，蔓延到小叶紫檀的木桌上。
烧出细微的“啪啪”响声，那是灯花爆裂的声音。
他脏腑中还在痛，内里犹如火烧。滚烫而疼痛。
有个人影伏在他床边，似乎是睡着了。
因为没有力气，即使醒来，他也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
但伏在床边的人很敏锐，立时也跟着醒了过来。
下一刻舟行雪被轻柔地抱起来，那人将自己的脸埋进了他的肩窝，蹭了又蹭。
让舟行雪幻觉一种黏人的大型犬类，离了主人就不行。总是喜欢挨着主人，蹭着主人，黏着主人，有一种可怜巴巴的忠诚。
“怎么啦？别担心……我死不了。”
舟行雪虚弱地同他说话，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冒烟，连声音也是干哑的。
花归楼忙喂他喝了点儿兑了蜂蜜的温水。
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结果还是把怀中人呛着了，使他虚弱地咳嗽起来。
花归楼匆忙又动手为他拍背。
“没事……没事的，”舟行雪停下了咳嗽，眼圈上一片潮湿红晕，那点儿其实并不鲜艳的红被惨白的皮肤衬得尤为明显。他回抱了花归楼，低声道，“……别怕，我不走，我舍不得你。”
“呸，走什么走？说什么混账话？”花归楼反而怒了，“你从现在开始哪儿也不许去，就呆着好好养病，有事告诉我，刀山火海我也给你趟平了去。”
“哪个要你去刀山火海？”舟行雪露出个苍白的笑，“听你的，我哪儿也不去了，你留下陪我，咱们一块儿闲得发霉吧。”
“你是不知道外面怎么说你的。他们说天行君快不行了，道尊位置要换人了，传得沸沸扬扬……”
舟行雪窝在他胸膛前，刚醒来又有些犯困，只是那疼痛还是没消下去，他睡不着。
“唔。”他道，“那倒也没说错……”
本来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所谓的天道本质可能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他全盛时期只是觉得神魂被禁锢不太好受，偶尔的虚弱不太习惯，倒也没什么感觉。
一旦他病来如山倒，一切就变了，他能感觉到天道正贪婪地噬咬着他的魂魄，很快就要把他抽干了。连梦里也是有痛楚的。
也许等不到三十年后，他就要走向每一个“道尊”的结局，被天道吞噬，连神魂也变成天道的养料。
外界传言不错，他的确做不好“道尊”了。是该换人了。
偏偏花归楼不信，他也不能告诉他其中曲折。
花归楼替他不忿，“胡说八道……你这样的修为，明明还有无尽的岁月，你为大荒做了这么多，他们却咒你早死……全是老白眼儿狼，大白眼儿狼，和小白眼儿狼，咱不管他们了，咱们归隐山林去。”
舟行雪笑笑。
没有答话。
过一会儿嘟囔了一句疼，花归楼说药在熬，喝了就不疼了。
“你骗傻子呢？什么药这么灵？”
花归楼道，“你那两个烂桃花送来的灵宝，确实有些用处，我便收下了。”
舟行雪笑骂，“滚蛋。我不要，你给我扔了去。”
花归楼头一次不依他，“不收白不收，用得上就行，管那么多干嘛？”
“你的老陈醋铺子呢？倒闭啦？不膈应吗？”
“膈应。”花归楼握紧他一只手，老实道，“但是你需要。”
“我不需要。”舟行雪虚弱的声音不知不觉带上一点儿冷意。
“别倔，”两只手握得更紧了，“你不能再拖了，也不能再乱来了，听话，治好了病，什么都由着你。”
等“治好了病”。多损呐。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他这病是铁定治不好了。
但花归楼好像心意已决……想来他们相处的日子也不多了，他不想在这种事上与他起龃龉。
于是他不说话。
花归楼抱着他，也一起沉默。
过一会儿，花归楼还是没忍住，说，“做吗？”
大抵他是又想双修了。的确，每次他们双修完，舟行雪都会好受些。甚至让舟行雪一度怀疑他们二人之中是不是有一个是天生的炉鼎体质。
又想了想，花归楼那么霸道的力量若是炉鼎，谁采补得动？那应该就是自己了。
多倒霉啊。这一辈子都倒霉。也算他好运，早早被师父捡回去了，从小到大没人敢打他的主意，他才能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有多倒霉。
这种事他向来是由着花归楼的，道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