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花归楼。
可他当初亲手推开的也是花归楼。
按理说他的爱人此刻应该仍在沉睡,就算倪隼于心不忍,没有继续给他用药。他下的分量也最后让他睡一段时间。
那这个凭空出现的花归楼是哪儿来的呢?
难不成真是两百年前走着走着“啪嗒”一声掉进这个时空里来救他的吗?
简直称得上荒谬了。
怎么可能呢?
体力不允许他想太多。铺天盖地的疲倦与痛苦再度淹没了他,他很快再度陷入了长眠。
在意识彻底沉没之前,他听见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附在他身边,似乎带着几分不舍,“我又要……离开了,不过你等等我,我总会……再找到你的。”
舟行雪的天地彻底黑沉下去。
*
周野渡径直与何所思大打出手,丝毫没有考虑后果的兴趣。
横竖他有恃无恐,何所思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再加个南长云他也未必没有胜算。
他们都是当世大能,一打起来惊天动地,很快像所有人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第一个匆匆赶来劝架的人是悬壶堂长老喻子芥。
喻子芥依然是一副温温和和老好人模样,乘着他的药葫芦晃晃悠悠地来,一靠近,仿佛就差在脸上写个“和稀泥”。
本来他在众人印象里也不是个性格激烈的人,一直过得像杯温吞水,往好听了说就是“菩萨心肠”,往难听了说就是“没个脾性”。
大概他近来罕见的一次脾性就是当时周野渡不知内情,情绪激荡之下对舟行雪出手,他怒发冲冠骂的那几句。
“别打了,有什么好打的?”喻子芥慢吞吞地说。
喻子芥拦在二人之间调停。他和何所思相处不错,多年来分别作为三尺堂与悬壶堂的掌事长老和睦共处,从没红过脸。
他与周野渡更是有年幼照看的一份故旧在,虽然是借了舟行雪的花献周野渡这个佛,但依然算一份恩情在。
这两个人不约而同选择给了他面子。
他将葫芦悬在中央,急道,“怎么个回事啊?掌门……不是,行雪呢?怎么就突然闹成这样了?我以后九泉之下怎么跟他师父交代去啊!”
何所思脸色阴沉:“我会把他找回来。”
周野渡讥笑:“你拿什么找他回来?用嘴?你找他回来干什么?再害他一次?”
何所思唇齿反讥,“你当我是你呢?你周周道尊是个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周野渡并不让他:“那是,彼此彼此。”
这两个人眼里火花带闪电。如果眼神能打架,这两个人恐怕已经打了个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喻子芥卡在他们之间一个头两个大,一贯地“和稀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野渡,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偷无尽塔里的劳什子玉简,但你师尊也不是那种人啊……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哎呀!急死我了,能不能别吵了,抽个空告诉告诉我?”
周野渡面对他脸色方缓和了些,道,“我不是好孩子,喻长老,我让你和师尊失望了。”
何所思不依不饶,正好卡着他这句针尖儿对麦芒,“你跟审判台说去,最好能让他们信,我就能光明正大派人把行雪接回来了。”
“我倒是想,但你也最好和审判台说道说道你你怂恿我都对师尊做了什么。这样才方便那些老古董明白明白师尊为什么说‘大荒负他良多’。你说是不是,何掌门?”
何所思冷笑一声。
周野渡瞥了他一眼,回以冷笑。
端的是个水火不容的架势。
唯有喻子芥卡在中间毫不掩饰地记得团团转。
隔一会儿就问,“你说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能去哪儿?”
换句话说,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无论立场如何,如今他们三人的目的恐怕是一样的。
那就是提前找到舟行雪,把他藏起来,不要让审判台为首一干老古董发现。否则他难逃一死。
无论舟行雪是不是他说的那种人,毋庸置疑的是谁都不希望舟行雪死。
就算他剥下了道尊的身份,他们三人有的念旧情,有的心怀鬼胎,还是不希望他死去。
他们也算对舟行雪在这世上接触最多的人之一。
可任凭他们搜肠刮肚,也想不到这时穷途末路的舟行雪还能上哪儿去。
实际上他确实没有地方好去了。
天大地大没了昔日天之骄子的小小容身地。
审判台发了他的追魂令,天级追魂令,意思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肉身灰飞烟灭了也要见神魂。
这是绝不放过他意思。
可他收了那么重的伤,看样子还用了喻子芥给他的药。别人不知道那药有什么用,可喻子芥清楚得很。
舟行雪仗着药效能逃,可一旦药效褪去,就是个凡人也能轻易杀了他。
因为他可能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周野渡与何所思似乎冷静下来,两两沉默。
喻子芥知道这两个当世大能正漫天铺开神识,去搜寻舟行雪留下的蛛丝马迹。
如今也只能赌一把了。
赌虚弱的舟行雪走不远。
赌他们还来得及将他提前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