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拿来一把椅子给他坐下，老爷子燃起一根雪茄，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当年，我穿着这破旧的军大衣带着老杨老许走南闯北。”他顿了一下，“不说这个了，今天不太适合叙旧。”
他看向叶权，目光凌厉，“老三，我有时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我的儿子，你们兄弟仨又揽黄了我精心准备的大戏。也罢了，这辈子你们仨就是我的克星。”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迷糊了表情，声音退却了几分清冷，带了点这冬阳的温度，“我老了，倦了，不想斗了。许家强，我害你背井离乡，现在老四的公司破产了，他的信誉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他被免除在集团的所有职务，从基层做起，估计也得花上三五年才能重振其鼓。上次的集团风波我把棺材本贴进去救市了，也算是丢了半条命了。这趟买卖咱们算是扯平了。”
“扯平？你害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怎么扯平？”蔡千山，不，许家强情绪激动起来，脸上的青筋暴突。
“是吗？老许背着我做的事情还少吗？我为什么要杀你们？如果我真想要杀你们，就不会明知道老杨放水还陪你们唱戏，更不会通知左翔去救你！”叶耀荣的话如炸在地上的惊雷，杨鸿只觉得后背汗涔涔的，头低了下来。许家强错愕地看着叶耀荣，好像要把他的每个表情都精密地分析一遍以辨真伪。
“如果我真要下狠手，你们谁能逃得过？姚纤是你老子杀的！西部动乱是他煽动的，他想对付我！”叶耀荣冷笑几声，“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自不量力！”他把目光扫向在场的所有人，声音如从地狱里传出，“事情败露后，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才为我挡枪。临死前还摆了我一道，让叶玄娶袁玫，为的是给你们许家留条后路。”
他缓了一下，吸了口烟，缓缓吐出，语气也变得缓和起来，“小霖，我待他比待亲孙子都要好，甚至要把他培养成政治接班人，可是他不喜欢。现在回想起来，是你，许家强，是他毁了他的一生，是你不明事理，扭曲上辈人的恩怨，让他装着仇恨，想要逃避自己尴尬的身世。你让他变成了Williams，彻底地失去了自己原来的人生，一辈子顶着一个死人的身份过活。”
他冷笑着，如被狂风吹走的落叶，萧杀干净，“你那老婆，呵，她的情人给你提供药物，你利用药物控制叶初，让他精神失常和叶晏手足相残，你毁掉了我一个孙子！你毁掉的可是袁玫的孩子啊，袁玫是你爸放在我身边的棋子，虽然和你们没有什么血亲关系，但她是一个感恩的人，她感恩你爸当年救过她爸，所以，她对小霖视如己出，你居然下得了手？畜牧！”他的表情变得暴戾，只看了许家强一眼，就让人窒息。许家强如石雕，脸上平静无波，仇恨的大树已经枝繁叶茂，他在仇恨的深渊越陷越深。
“叶晏还因为许霖的死过度自责，多次自杀未遂，你把我这些孙子都害惨了！再后来你还让杨航来杀叶晏，到现在还毁了我家老四。”说完这句话，他咳嗽了几声，接过旁人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然后，他定定地看着Williams，眸里有着不舍和痛心，“孩子啊，你已经是Williams了，不再是我的小霖了。你已经成为了这个人的帮凶，变得事非不分。孩子，别让仇恨毁了你！你的叔叔和兄弟一心想要保护你。他们一知道你有危险就赶来了，为确保你的安全，叶权把杨航接来了。叶晏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吧，为什么不让他们进来？都来看看热闹。看看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是什么！”
有人走出去把外面的人都叫了进来。
Williams脸色苍白，这些事情都是他不知晓的，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多少伪装？他好累，比任何时候都累，他的世界在轰然崩塌，什么血亲，最终都抵不过仇恨，这些年，他错过了太多太多。光是悔恨已不能救赎他了，他如冰雕，僵硬而没有生机，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了动作。
许家强发出了长长的笑声，“自圆其说。叶老爷子，不得不说你是一个诡辩专家，知道自己盖不住谎言就开始编故事了吧。”他冷哼一声，“你把小霖叫来这，不是想控制我？”
“控制你？你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小屁孩，别把自己看得太重。如果我想要伤害他，怎么可能告诉叶玄，叶玄又怎么可能通知到你？也许，老杨会有想报一箭之仇的想法，毕竟你伤害过他的孙子。这不是还没开始，就被我那三个克星给搅黄了吗？老杨，你来说说。”叶耀荣把雪茄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压着。
“是，如果不是叶董事长他们介入，我还真想报仇。上辈人的恩怨你们不懂，就别瞎掺和了。”杨鸿无力地把话说完，这一辈子不管自己多么隐忍，终归斗不过叶老爷子。他太睿智太神通广大了，明明所有事情都清楚却装作很糊涂，诱敌深入一举歼灭。他还让自己当着这么多晚辈的面坦白自己的动机，断了自己这些年和许家维系的邦交关系。他输了，输得五体投地。一直以来，叶耀荣才是那个下棋的人，他们都只是棋子。
“老杨啊，你每年给你老伴打的那些钱，也够用了，她一心等着你回去。你回吧，一家团聚吧。”叶耀荣捧着小茶壶，像聊家常一样。
“谢谢叶老。”杨鸿颔首，到了这个田地，他再也没有颜面呆在叶氏了，回家团聚是他一生的心愿，终于可以回家了，一切都应该放下了。他长出一口气，自己多年来的防范，在叶耀荣的眼里只不是一场皮影戏，提线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他。
“大家算算，我叶某人是不是赔了不少？老三，还拿起你们所谓的正义维护世界和平吗？”叶耀荣耻笑着。
叶权不说话，在老爷子的逼问下，他竟然无言以对。老爷子的狠辣与绝情他见识过，但不知道老爷子的心可以大到能容下所有怨恨和冤屈。能容天下难容之事，才能坐享天下。他一直不耻叶老爷子的所作所为，今天才明白真正的难得糊涂是大智慧。他今天说的话，有多少真假，恐怕只有他本人清楚吧。
蔡千山败了，也许这一辈子都得不到许霖的原谅，他的妻子背叛了他，他的儿子远离了他，他的余生将如他的名字一样，“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独终老……
这场对弈，叶耀荣赢了，让所有人不得不对他俯首称臣。
曲终人散，城西江背村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不知不觉已日落西山，天空有着好看的晚霞，偶尔有一两家屋顶炊烟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