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听了,沉吟片刻道,“陛下如有需要,臣随时准备带军出征。”
“为何不放你,朕有私心……”傅弈亭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你看看以前随朕身边的这些老人儿……殷野林子各在西东,自见不到;郑迁自当了内务总管,忙得脚不沾地儿,以前总跟朕开玩笑的,现下满脑子账目,恨不得把算盘绑在手上;汤城也大了,一心想舞刀弄枪,我看他天资聪颖,实在不应天天跟着侍卫们瞎混,该读些书才是,于是朕每日逼着他去太学;至于陆江平这个心思最多的,虽然在兵部办事尽心,却早跟朕疏远了,朕知道,他防着兔死狗烹这一出呢……他打豫王时受了伤,叫太医看过,还挺严重……朕也不忍心……”
傅弈亭说着,面色愈来愈沉重,“昀飞,朕身边能说话的人,只有你了……”
李密心里一涩,皇帝向来不是爱讲心事的人,他明白,若不是内心孤苦到极致,是断不会说此番话的。
傅弈亭又道,“朕暂且不放你,先修军中制度,再提军饷,朕就不信东北没有能御外敌之壮士!”
“军饷该提,何况陛下母族在这一带,更应给予些民生上的恩惠,以收人心。”李密建议。
傅弈亭点头,“有理。朕今日回去,再与户部议议此事……总之,能不放你,先不放。”
李密看了皇帝一眼,此时檐上雪花被风吹落些许,恰落在傅弈亭斜飞剑眉和卷翘长睫之上,愈显的那黑瞳深不见底,这张英俊面庞原是极与龙袍龙冠相称的,当真是贵气天成……李密内心一颤,他猛然想起初识之时,他在金城城楼之上向下观望,未见傅弈亭五官,却已为之心动……
那一箭若真射中他,恐自己永不会似这样终日心中又喜又涩……
李密自胡思乱想,傅弈亭却问道,“年前朕说将林子的妹子指婚给你,你怎么到现在都没个反应?那姑娘才貌双全,林子当今也是二品大将军了……你哪里不满意,倒是跟朕说嘛!”
李密这才回过神来,抵触地道,“臣还没成亲的心思。往后还要带兵杀敌,真若出了什么事,叫她们孤儿寡母如何过活哩?”
“扯你娘的屁!”傅弈亭骂,“你敢搪塞朕?谁说将军不能成婚,你爹若不成家,哪来的你?你说吧,看上谁家姑娘了,只要是大秦境内的,朕都给你做主!”
“待陛下大婚后,臣再遵循陛下安排。”李密直视皇帝眼眸。
“好个李昀飞,满朝文武公然抗旨的就你一个!”傅弈亭怄笑了,“不过你这性子朕喜欢!朕欣赏!”
李密仗着皇帝对自己特殊,因而得寸进尺道,“陛下,臣能否问个问题?”
“问。你与朕之间,有话直言。”傅弈亭挥手。
“如有一天攻克吴军,统一南北,生擒了萧阁,陛下会如何处置?”李密眼中似有火星隐隐迸溅。
傅弈亭不禁怔住,他想了想道,“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密的心骤然沉向谷底,“陛下终不舍得杀他么?那如若他在失败时自尽,陛下可后悔吞吴?”
傅弈亭没说话,兵败自尽,倒是萧阁能做出来的事。
李密却从傅弈亭犹疑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他心里不禁又悲又气,站起来冷笑一声,“看来陛下仍是妇人之仁,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陛下若还惦记着他,定成不了大业……”
话音未落,傅弈亭已霍然起身甩给他一个耳光,“李密!!你这是跟朕说话的态度?!”
李密捂着脸颊,仍抬头倔强盯着皇帝,两行热泪自眼角滑落,“我早看出来了,陛下心里有他!前年在朔州兵营里梦呓都叫着‘怀玠’!”
“你闭嘴!!”傅弈亭满脸涨红,又羞又愤,几乎要气晕过去,转身四处找兵器,可惜二人都是便服出来,身上腰刀都没带,他走到院子里的柴垛旁,将架子上那铡刀一把掰了下来,落到李密脖颈儿旁边,“李密!你别以为朕不会杀你!!”
“死在陛下手中,我李昀飞心甘情愿。”李密丝毫不惧,反而笑着闭目,他是连死也不怕的,可那埋藏心底一句歆慕,却当真无从开口。
长久的僵持后,傅弈亭把手中铡刀往旁侧狠狠甩了出去,掩面道,“滚回你的金城去,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昀飞。。真汉子,太刚了。。